黛玉与宝钗两个本是一腔看热闹的心思,以为香菱与妙玉指不定也有那一点说不得的意思,若能促成,倒也解了香菱下半生寂寞。谁知到了这里,竟是这般光景,不由得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宝钗方回过神道:“若是菱姐姐高兴,捐也就捐了罢,又不是没有钱。我们也难得来一趟。回头我让账上给菱姐姐的月钱再涨一涨,每月十两也确实是薄了些,我瞧她吃穿上都节俭得很。”
黛玉冷笑道:“薛姑娘好阔气,也不知一年赚多少金银呢,开口闭口就是给钱。你若这么大方,怎么不干脆把这庙包下来,把那妙金妙玉的接回家去供着算了?我看你倒有多少钱给人骗。”
宝钗蹙眉道:“你平日里一身衣服也要好几两银子了,随便从哪里拿几身衣服钱出来,在这庵庙里做些善事,积些阴德,顺带也接济故人,还能叫菱姐姐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黛玉最听不得她说“故人”二字,把脸一扬,道:“若是这钱花在菱姐姐身上,多少我都乐意,这么些年来,菱姐姐说是薛大哥的姨娘,其实从来都是跟着我们在过。说是月钱十两,其实庄田节礼,一应不缺,衣裳首饰,也全部任她自取,你何曾见我说过一个字?我看不过去的是把钱都给了这里一窝子骗人钱财的贼尼姑,那几个老的也罢了,这一个年轻的看着体面,怎么也做这样的事?若光明磊落的要钱也就罢了。就怕她故意藏着坏,勾得菱姐姐越陷越深,反倒是害了菱姐姐。”
宝钗道:“妙玉不是这样的人。”
黛玉道:“你那时候和这人来往就不多,到现在更是连这人都记不大住了,怎么就敢断言她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了,那时候她是被接去京中,往来交接,都是大家闺秀,耳濡目染,皆是诗经礼义。现如今却是在这偏远庵庙中一待三十年,你怎么就敢断定她不会移情动性,变成那等势利小人?”
宝钗听见黛玉质问,反倒镇定下来,微微笑道:“那我便与你打个赌,我赌这妙玉质性高洁,必不与这庵里的人同流合污,你同我赌么?”
黛玉眼珠一转,道:“我不和你赌这个,我和你赌别个,你敢么?”
宝钗挑眉道:“愿闻其详。”
黛玉因见宝钗信誓旦旦,知道她看人向来准确,且又是知道前世因果的,在心里斟酌一会,方道:“我赌这妙玉就算不与那些老尼姑同流合污,对菱姐姐也没菱姐姐对她的意思。”
宝钗见她犹豫,故意笑道:“你方才还口口声声怪这妙玉骗人钱财,这会子又改口了?你这样朝三暮四的,我倒不敢和你赌,万一你输了又赖账,岂不是没意思?”
黛玉嗔道:“我几时候赖你账过?”见宝钗要开口,忙拿手捂住她嘴道:“金陵那回不算!上个月那回也不算!我…我这回认真和你赌,叫紫鹃做见证。”
紫鹃哂笑道:“我做见证的时候多了,哪一回也没见姑娘履约,我可再不上你的当了。”
宝钗从黛玉手下闪出来,笑道:“你瞧你,赖账赖得太多,连紫鹃都看不下去了。”
黛玉见她两个合起来对付自己,气恼得很,倔强着道:“我…那我在这里起个誓,这一回我要赌输了,任你处置,你意下如何?你要不赌,我可生气了,今晚上不和你住。”
宝钗正是要她这句话,轻轻笑道:“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只能奉陪——我赌妙玉不但在意菱姐姐,还把她放在心尖尖上。”
黛玉见她说得笃定,心里越发没了底气,面上却哼了一声,道:“我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