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分成了两个。
一个痛苦地蜷缩着,恨不能在地上打滚,大声哭号,以缓解那种锥心刺骨的痛。
另一个抱臂冷嘲:“你这样子做给谁看呢?你明知道,事情并没有那样严重。”
痛苦而软弱的那一个,眼里却闪着冷光。这才是她的黑暗面啊。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有黑暗面——再怎样天真无邪的姑娘,也是有私心的。并不是说有了私心,她就不再善良了。只是一直以来的遭遇,使她内心的黑暗面不断扩大。
本来,天性中光明的那一面一直占着上风。然而长城一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同类,令她心理开始失衡。紧接着,章歆死亡,云氏兄妹背叛,刘羁言远走安西,都是一重又一重的冲击。
羁言与潋滟的旧事,一直都是她心头的刺。直至今日,那两个人相对而立的姿态,与空濛在她耳边轻声说出的一句话,令纤细的刺迅速成长,刺破了她压制自己心魔的屏障。
立着的那个她虽在抱臂冷笑,眼神却是温柔的。她知道自己在矫情,在作死。她知道自己该听阿言的解释。
可是……那个痛苦的姑娘,她已然听不清解释。她甚至在享受着这种痛苦——阿言太过优秀,他喜欢她,更像是梦幻中的事情。她的来历令她觉得这个世界有时并不真实,她身体里的“优释昙”更是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活不长了。
没错,她不知道哪一天强行压制住的“优释昙”就会冲破禁制。她的生命朝不保夕,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她隐隐害怕的是,若是她与阿言在一起了,却不能长久地陪伴他,对他是何等不公!
与他在一起的日子太好、太甜,美得她都不敢相信。
也许她下意识里头,一直寻找着、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能与刘羁言脱离开来的机会。
只是终于等到这个机会时,她又那样不甘。暗的那部分她舍不得放手,强烈的占有欲令她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行为。用逃避来保护自己,用伤痛来拉住他。
但理智始终冷冷地看着蜷缩成一团的那个她,一遍又一遍,机械地重复:“你活不长的,你活不长的。”
蜷缩在地的姑娘猛然抬头:“凭什么?凭什么不可以?”死亡到来之前,我可以与阿言过最快乐的日子。我死以后,哪怕洪水滔天?
立着的她怜悯摇头:“我不忍心。”不忍心以他妻子的身份死去。谁能那般狠心,在占有了他的心之后,还能一走了之呢?
蜷缩着的姑娘:“可我已经占有他了!”他喜欢我,他的心已经是我的。
立着的姑娘:“你知道,还有挽回的余地。”
她们都知道,他最看重的会是他的家人,他的孩子。即便是爱人也无法弥补他幼年的缺憾,唯有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才能补上他心里缺失的那一块。
她们都知道,对他而言孩子有多重要。这才是她听说那件事时,崩溃的原因。潋滟怎敢,她怎敢杀了他的孩子!
因为孩子,天平会自然而然地倾向潋滟那一边。这便是她的余地。只需要……将自己的心碾得血肉模糊,将他推给潋滟,他日后便会拥有正常的、他一直期盼的人生。而不是朝不保夕的妻子。
蜷缩在地的姑娘不再哭号嘶喊,她坐在地上,冷笑着挑开自己的衣襟:“你看。”好多的伤痕。
她站起来,不让原本站着的姑娘后退,同样挑开她的。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伤痕。
她痛苦哭喊时,伤口也在另一个她身上绽开。只是那个她,沉默、冷静,若无其事。
“你也痛的,是不是?”她们本就是一个人,此时痛苦被分开在两个人身上,但最终,在她醒来时,双倍的痛苦会加诸真实的她身上。
谁也无法说服谁,她的两个部分互相凝视,都想要对方听自己的。这时,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啜泣响起,两个姑娘都是悚然一惊。那是——
醒来罢,我们的争执,不要害他难过。他都哭了啊……不论是在“倾城”遍体鳞伤,还是被潋滟骗取真心,他都没有哭过。
她的阿言,怎么能哭呢……不,不是她的阿言……不管是谁的阿言吧,她都想他好好的。不论是暗中的那一个,还是光明的那一个姑娘,她都想要他好好的。
“别哭啊……”
他要她醒来,她便醒来了。“你再这般难过,我看得堵心,就又要睡了。”
她就知道,他便是难过,也这般美。眼眶微红,狂喜与内疚从眼底溢出,以至于他捧着她的脸,却迟迟不敢靠近,唯恐又惹她生气。
刘苏叹口气:“我无事了。”
羁言探她的脉搏,先前的紊乱此刻已丝毫不见踪影,脉象沉稳鲜活,又是往日健康活泼的姑娘。
“我好饿。”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按着以往的经验,应当是两日左右。这么长时间不进食,她的确饿了。
羁言扶她起来,喂她喝水。“肉粥一直温在火上,喝点水,就吃粥。”一个仍是细致温柔,一个仍是依赖之极。
只是,到底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羁言转身去盛粥,目光黯淡。他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个下午,他蹲在溪边洗手,这个姑娘笑眯眯地喂了他一口鸡脯肉,临了,纤细的手指还要在他唇上摸一把。
彼时他困扰于这个姑娘的大胆,便是后来,也每每为她的主动亲近而伤脑筋——她太不知道避讳了。他一边腹诽着,一边享受着她的亲近。
再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