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苏一颤,知道最后的亲密时光过去了。她终将失去所爱,无可挽回。
她盯着他的眼,听见自己凉凉的声音:“阿兄,答应潋滟!”
羁言眼里浮动着的温柔光彩冷下去,他用大拇指抹去她眼下的泪花,再次确认:“你说什么?”
不必她重复,他知道她说了什么。可还是想再确认一遍,告诉我,是我听错了。
刘苏直直看着他,眼底似要生出刀子来:“我想活!答应潋滟!”答应潋滟的条件,换我……活下去!
难以言喻的失望贯穿全身,羁言甚至无力与她对视。他舍不得她收到一点伤害,想要她活下去,乃至于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所以他犹豫着,与潋滟周旋着,却从未想过放弃她。他只想提出潋滟能够接受、他也能够接受的条件。他知道这样很贪心,但无论是她死,还是她离开,都是他不能接受的。
可现在,她说,让他接受潋滟的条件。接受……他钝钝地想,就是同潋滟成婚,换她与空濛的一线生机。
她放弃了。
三年孤苦她未曾放弃寻找他,今日她却对他说,让他娶别的女子。
大团大团的柳絮飘进院中,恍若飞雪。羁言想着从前有个冬天黄昏,他赶走了他的姑娘,又满心焦急地去寻她。十里长亭,这一次她没有等着他,而是主动放手。
他终于失去了他的姑娘。
他捂着心口站起身,深深看她一眼,向院外走去。春月葱茏,而他如坠冰窟。
刘苏追出两步,羁言停下,等着她说反悔。只要她反悔,他就原谅她。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发出一声颓然的啜泣。
羁言没有回头,大步离开。
刘苏伏地恸哭,她终于将自己的爱情折腾成了这般模样。
可同时,心里有个冷冷的声音在嘲讽:“你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不是么?好似全世界都抛弃了你。”
“实际上,是你抛弃了他。可你知道,只要你死去,他就不会再怪你。”
“你不是在难过,你只是享受自己难过的过程。曾经,他失踪的时候,你对难过上了瘾。”
“比起平庸的幸福,你更想要不同凡俗的难过。”
“受伤最深的不是你。你蓄意伤害了他,无可挽回。”
奇异地,她停止了哭泣。去到厨下,掀开倒扣的碗盏,她入迷一般地看着色泽鲜明的菜肴。
精心准备的饭菜已然凉了,汤上面漂浮着凝固的油花,破坏了食欲。一如她曾满心期待的未来,被她亲手放凉。
夜凉如水,刘苏坐在庭前台阶上,思绪空茫。无边无际的后悔漫上来,令她几乎窒息。但很快,她就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已然选定的路,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
紧接着,再一次后悔,再一次下定决心。
逐渐地,灵魂像是抽离了身体。四肢百骸都是汹涌的疼痛,但思绪越发平静,她审视着自己的心。
一边疼痛,一边冷嘲。
她终于明白伍子胥为何一夜白头,这样的夜晚,像是将数十年时光压缩在了一起。如此煎熬,如此……死寂。
凌晨时分,羁言回到辅善坊的小院。他漆黑的头发被露水沾湿,连睫毛上也沾着两颗细碎晶莹。
刘苏不知他去了何处,她讷讷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她等了他一夜,神色倦怠,眼底泛着红丝。那个样子,却像是在等着他的宣判。
羁言看着这个照亮了他的人生,现在又想将光明全部带走的姑娘,冷冷地想,分明是你判了我死刑,又何必如此忐忑?
他漠然宣告:“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