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瓦冷,露凝为霜。庭院中梧桐与柳树的影子映在窗上,似折枝花卉——然而花叶都凋零了,唯余仍富韵味的空枝。
竹海坡中有刘家郎君房舍一所,附近樵夫、行人多半听说,却甚少有见过的。乃因房舍四周布有小型阵法,寻常人不识路,自是寻不到。
沈拒霜熟门熟路,轻快地摸向小楼。
他的心境……起初他是喜悦的。江湖险恶,周衡早提醒过他,或许那个姑娘早已被迫失去贞洁,或许她早已将自己给了她最为爱重的那个人……为此,他抱着极低的心理需求,却收到了一份惊喜。
她越是生涩,他便越是欢喜。他可以确定的是,他快活的同时,她也是快活着的。然而之后她的冷淡,令他如坠冰窟。
不知走了多久,雾气渐渐散去,她竟是行走在一片竹林之中。这是……竹海坡?竹叶遮天蔽日,无边寂静中,显得有些恐怖。她又变回了当年初到这个世界,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不由有些害怕。
然而有些记忆从未褪色,循着记忆,她跌跌撞撞,穿过竹林,寻到了那座小楼。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不知道这座小楼里有什么,只是无端觉得,这里应当是安全的。
小楼门前,她又踯躅了。好奇怪……从未见过这个地方啊……一晃神,不知何时门扉已敞开,她瞧见一个人,不由呆住了。
展眼又是一人送上嗗咄狮纹白玉带,又引来胡姬致意与一阵叫好声。之后,金框宝钿带銙,镶金兽首缠丝玛瑙杯,越窑五瓣秘色瓷盘等物被源源不断送往胡姬脚下。李诞大声道:“这就是你们中原的梳笼!”
面容几可入画,俊秀利落,而无一丝女气。一个人,怎么能够生得这样好看啊?她的目光贪婪地自他面上滑过,是这样英挺的眉,这样明亮的眼,这样挺直的鼻梁,这样美好的唇形……
金乌西沉,天色渐暗,沈拒霜愕然发觉:他寻不到路了!刘羁言住在此地多年,从未更改过外围阵法;这次却不知为何,将沈拒霜挡在了外面。
好在这简易的阵法沈郎君也是学过的,细心查看一番,推算半晌,已知晓走法。果然不久,他便现身在小楼屋脊之上。
静谧的宫殿中,只有更漏与浅浅的呼吸声。女史悄然入内,跪坐脚踏边听候吩咐。过了一时,颜色素淡却暗绣华美纹饰的床帐被掀开,官家微微摇头。他眼神晦暗不明,绝非女史臆想中的餍足与春风得意。
女史心中一凛,领会了摇头的意图,收起彤管与史册,又一行礼,离开内殿。若是她不曾看错,适才承幸的那一位,此刻正安卧于暖阁中。
残漏声声,在寒夜中催生出一点凄凉来。赵翊钧闭眼靠在床头,回想着那极致的快乐过去之后,她近乎冷淡的态度。连让他多拥抱一刻都不肯,她迅速收拾好衣衫,依旧回暖阁中去睡,似是丝毫未曾考虑到他的心境。
恍然大悟,这个人是她的!她惊喜且得意,这样美的人,竟然是她的!
美男子看着她,微微一笑。她便忍不住跟着笑起来,却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这可是在梦里,若是笑醒了,可就再也没有这样的美梦啦。
疑惑一闪而逝,她看到美男子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小小的摇篮。他俯身,专注地看着摇篮里头,盛满星河的眼里只有摇篮,再没了其余。
怒火涌上心头——你为何不看我?她大步踏进小楼,却扑了个空。摇篮不见了,小小的襁褓就护在他怀里。
他严肃地看着她,全无适才温和。她委屈得不得了,却还是抑制着情绪,眨眨眼,问:“我能不能看看他?”她指着襁褓。
“好啊。”他声音好似佩玉铿锵,余韵却温柔。她心下一酸,茫然地就着他的手,看向怀中襁褓。
小厮一脸使人一见开怀的笑意,“那便是楼上临江的雅间了。诸位请随我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半侧身在前引路。
一个普通小厮便这样清秀整洁,难怪“蜀江碧”短短一年便声名远播,连自家郎君送娘子归宁时,也要远道来见识一番了。可惜娘子思亲心切,今日正与王家夫人同游黄鹤楼,是万不肯来这种食肆的。
二楼甲三号敞亮清爽,竹窗接地,可观江水,较楼下大厅又凉爽了几分。周衡扫视一圈,见安全无虞,方请郎君进入。
她再也压抑不住恐惧,惊叫一声,向小楼外逃去。她依稀记得自己是懂得武功的,但任凭她运足了气力,全力施为的轻功都只能使她迈开沉重的步子。
披衣而起,赵翊钧步入暖阁,定定看着姑娘因情事而灿若桃花的脸。他的手抚上去,出乎意料地,她只是皱了皱眉,并未立即清醒。
她立在一片白茫茫的迷雾中,四顾茫然。恍惚中,竟像是当年在莺歌海,云破月布下的那个大阵。那时候,她精力充沛,无所畏惧,手执灵犀,重伤卫柏。
而现在,她累极了,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番,却只有茫茫大雾。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她全然辨不清方向。
将出竹林,眼前山路忽地一变,令他几乎踏空。
羁言腾空,避开迎面一蓬银针,然而真正的杀招隐藏在最不起眼的竹叶间,那些脆薄如纸的竹叶此刻较钢刀还要坚韧,舞动中隐有破风之声。
长剑挥出,劲风卷起竹叶,尽数绞碎。挥剑挡下杀招,羁言肃立当地。他知道,适才不过是一次“小小地打个招呼”。
白衣女子从林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