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的弟子所推想的阴谋不同,李琅琊只是来瞧一瞧他唯一的徒儿。刘苏虽是独身,却也过得还算恣意,比起当日在他面前还要快活些——毕竟是有刘羁言陪着他。
确认了徒儿过得还好,也见着了人,李琅琊自然离开。走之前特地确认了一下方向,交代船夫:“向西北走,避开交战海域。”这是很重要的,因为此刻,海上正打得一团乱。
时间退回到两天之前的凌晨。大晋东海岸,余杭县,曹娥村。这个村庄因孝女曹娥而著名,但在距汉千余年的今日,这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渔村。仅文人着一个年轻女孩用生命换来的荣誉。
白衣美人面无表情,但语音娇柔,莺莺呖呖:“阿言,你竟还活着呢。你那妹子,可真是……足够心狠手辣。”
“怎么?”发现曾经熟悉的同伴全无应有反应,云破月一哂,“我刚刚可是救了你的命呢,你就这般待我?”
她言辞中透出熟稔,令无咎判断她的确认得先前还是“阿言”的他。
但她没有善意。“你说,若我以你为人质,令她自毁武功,自残躯体,她会怎么选?”
无咎平平板板开口,“自然是杀了你。”我想不起来自己的武功,却没有忘掉基本的道理:若她听从了你的威胁,我们两个都会死;若她不管我,一意杀掉你,至少我们能活下来一个。
“果然是……心、有、灵、犀啊。”云破月一字一顿地戏谑,当初她和阿影以刘苏为人质,威胁阿言杀了她,彼时刘苏也是说了一番类似的道理。
无咎心头一动,将含青剑还给自己后,苏苏仅有的武器便是那只从不离身的匕首——灵犀。当真是,心有灵犀么?
云破月便看着他露出个清朗柔和的微笑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活像大白天了鬼,又像第一天认识眼前这个人——能笑成这样,此人一定不是阿言!其实是刘苏找来的替身罢……
要试探是否是替身,云破月有最简单的法子:“阿言,潋滟托我向你问好。”曾经那样重要的人,即使如今有刘苏在侧,她就不信他会忘得一干二净。
潋滟,单单一听便满是风情的两个字,被无咎不通风月地忽略掉。他起身向外走去,而后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才现出奔行中的身形来。
她飞扑至他面前,迅速扫视一番,见他并未受到伤害,才问:“适才可有人对你不利?”
“自然是咯。”白衣美人语气中笑意盈盈,脸上却如冰雕一般毫无表情,“若不是我,你还见不着活生生的他呢。”
“多谢!”刘苏道起谢来毫无心理障碍,倒是云破月滞了一下。“破月姑娘来做什么?”先前围攻千烟洲时,她当是接到过召回讯息的,不奉召回援,却盘桓在这里,实在可疑。
云破月娇声道:“说实在的,我不太喜欢给先生卖命。”她不再说下去,话头一转,“想必你还不知道,我先前,去了金城。好巧不巧的,认识了一位胡姬。”
她去金城做什么?怎的又与潋滟有瓜葛?
刘苏正狐疑间,云破月话头又转了回来:“我虽不喜欢先生,却与阿影甚是要好。她死了,我便把这笔账算到你头上,不算过分罢?”
对于花弄影之死,刘苏毫无愧意。不过云破月要这般算账,她并不反对。
“你胜不了我。”云破月精擅阵法,与打斗上头,却是大大不如刘苏。
“若加上我呢?”沉稳浑厚的男声,中年男子便立在距她不过三丈处,先前被云破月以障眼法掩住了身形,此时如云开月出,慢慢显现出来。
刘苏慢条斯理寒暄:“卫先生,别来无恙乎?”越是危险,她语速越慢,与在无咎跟前的清脆爽利全然不同。
她种在卫柏体内“画梁春尽落香尘”的禁制仍在,即便卫柏不顾后果强行突破禁制出手,也只能发挥六成功力。但加上精通阵法的云破月,刘苏后退一步——她没有胜算。
“无咎,去找吴越,请他来帮我。”吴越不一定帮她,却只能一赌了。
无咎不动,抽出含青剑与她背靠背站在一起,“你还有我。”不要每一次遇险,都将我排除在外。不要宁愿向敌我不明的吴越求助,也不肯接受我的帮助。不要支开我,独自面对危险。
我不想做一个无用的、只能眼睁睁看你单独拼杀的废物!“苏苏,你若赶我走,我会很生气。”无咎若生气,后果很严重!
刘苏先是一愕,随即苦笑:“那么,你千万小心。”无论是阿言还是无咎,她都无法拒绝他,更无法反驳他的决定。
突然间,眼前景色变幻,浓雾弥漫,极致的静谧中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她知道云破月的阵法已然发动,无咎便立在自己身后,她无法感觉到他,但知道他会陪着自己面对刀山火海。
她对阵法的经验并不多,仅有的一次还是面对潋滟身边“十部乐”。但那种合击之阵,与云破月几乎拥有改天换日力量的大阵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她不敢轻动。时间流逝,浓雾稍稍消散了一些,现出一袭流光溢彩的紫色锦袍来。那般艳丽张扬的颜色令刘苏惊了一下:“师父?”
浮戏山主背对着她,漆黑的发披散在肩上,绝代风华。刘苏暗道:这阵法竟能令人看到自己心中所想的事物么?师父啊师父,你可千万莫转过脸来。即便知道你只是这阵中幻影,对着你那张脸,我必然下不去手打散的。
天不遂人愿,或者说,阵不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