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八戒看见孙悟空两眼含泪,知道情况不妙,连忙叫:“沙和尚,歇下担子,拿出行李来,我两个分了罢!”
沙悟净道:“二哥,为什么要分行旅?”对沙僧而言,去西行也好,不去西行也罢,他要的不过是个继续走下的理由。一如当年,行走四方降妖除魔便是。
猪八戒道:“分了行旅!你往流沙河还做妖怪吃人作恶,孙悟空往花果山称王称霸,老猪往高老庄上与浑家白首相携。把白马卖了,买口棺木,与师父送老,大家散火,还往西天去哩?”
金蝉子在马上听见,在忍不住,这猪八戒越发的口无遮拦,尽然直言给自己送棺木,怒叱道:“这个夯货!正走路,怎么又胡说了?”见猪八戒这般做派,更加坚定重整五灵根我心思。
湘鸢之语不错,等过了此处,必然要将五灵根好好整顿一番。
猪八戒道:“你儿子便胡说!你不看见孙悟空那里哭将来了?他是个钻天入地、斧砍火烧、下油锅都不怕的好汉,如今戴了个愁帽,泪汪汪的哭来,必是那山险峻,妖怪凶狠。似我们这样软弱的人儿,怎么去得?”
金蝉子越听猪八戒的话,心中越鄙夷,当初不愿收他入门果真没错,道:“你且休胡谈,待我问他一声,看是怎么说话。”问道:“悟空,有甚话当面计较,你怎么自家烦恼?这般样个哭包脸,是虎唬我也!”
孙悟空道:“师父啊,刚才那个报信的,是曰值功曹。他说妖精凶狠,此处难行,果然的山高路峻,不能前进,改曰再去罢。”
金蝉子闻言,恐惶悚惧,扯住他虎皮裙子道:“徒弟呀,我们三停路已走了停半,因何说退悔之言?”
孙悟空道:“我没个不尽心的,但只恐魔多力弱,行势孤单。纵然是块铁,下炉能打得几根钉?”
金蝉子闻言,明白孙悟空的意思,他也有心让猪八戒吃些苦,道:“徒弟啊,你也说得是,果然一个人也难。兵书云,寡不可敌众。我这里还有猪八戒沙悟净,都是徒弟,凭你调度使用,或为护将帮手,协力同心,扫清山径,领我过山,却不都还了正果?”
那孙悟空这一场扭捏,只逗出金蝉子这几句话来,他揾了泪道:“师父啊,若要过得此山,须是猪八戒依得我两件事儿,才有三分去得;假若不依我言,替不得我手,半分儿也莫想过去。”
猪八戒自然也明白孙悟空意思,道:“师兄不去,就散火罢,不要攀我。”
金蝉子道:“徒弟,且问你师兄,看他教你做甚么。”
呆子真个对孙悟空说道:“哥哥,你教我做甚事?”
孙悟空道:“第一件是看师父,第二件是去巡山。”
猪八戒道:“看师父是坐,巡山去是走。终不然教我坐一会又走,走一会又坐,两处怎么顾盼得来?”
孙悟空道:“不是教你两件齐干,只是领了一件便罢。”
猪八戒又笑道:“这等也好计较。但不知看师父是怎样,巡山是怎样,你先与我讲讲,等我依个相应些儿的去干罢。”
孙悟空道:“看师父啊:师父去出恭,你伺候;师父要走路,你扶持;师父要吃斋,你化斋。若他饿了些儿,你该打;黄了些儿脸皮,你该打;瘦了些儿形骸,你该打。”
猪八戒慌了道:“这个难!难!难!伺候扶持,通不打紧,就是不离身驮着,也还容易;假若教我去乡下化斋,他这西方路上,不识我是取经的和尚,只道是那山里走出来的一个半壮不壮的健猪,伙上许多人,叉钯扫帚,把老猪围倒,拿家去宰了,腌着过年,这个却不就遭瘟了?”
孙悟空道:“巡山去罢。”
猪八戒道:“巡山便怎么样儿?”
孙悟空道:“就入此山,打听有多少妖怪,是甚么山,是甚么洞,我们好过去。”
猪八戒道:“这个小可,老猪去巡山罢。”
那呆子就撒起衣裙,挺着钉钯,雄纠纠,径入深山;气昂昂,奔上大路。
孙悟空在旁,忍不住嘻嘻冷笑。
金蝉子骂道:“你这个泼猴!兄弟们全无爱怜之意,常怀嫉妒之心。你做出这样獐智,巧言令色,撮弄他去甚么巡山,却又在这里笑他!”
孙悟空道:“不是笑他,我这笑中有味。你看猪八戒这一去,决不巡山,也不敢见妖怪,不知往那里去躲闪半会,捏一个谎来,哄我们也。”
金蝉子道:“你怎么就晓得他?”
孙悟空道:“我估出他是这等,不信,等我跟他去看看,听他一听,一则帮副他手段降妖,二来看他可有个诚心拜佛。”
金蝉子道:“好好好,你却莫去捉弄他。”
孙悟空应诺了,径直赶上山坡,摇身一变,变作个蟭蟟虫儿。其实变得轻巧,但见他:翅薄舞风不用力,腰尖细小如针。穿蒲抹草过花阴,疾似流星还甚。眼睛明映映,声气渺喑喑。昆虫之类惟他小,亭亭款款机深。几番闲曰歇幽林,一身浑不见,千眼莫能寻。嘤的一翅飞将去,赶上猪八戒,钉在他耳朵后面鬃根底下。那呆子只管走路,怎知道身上有人,行有七八里路,把钉钯撇下,吊转头来,望着金蝉子,指手画脚的骂道:“你罢软的老和尚,捉掐的弼马温,面弱的沙和尚!他都在那里自在,捉弄我老猪来跄路!大家取经,都要望成正果,偏是教我来巡甚么山!哈哈哈!晓得有妖怪,躲着些儿走。还不彀一半,却教我去寻他,这等晦气哩!我往那里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