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和冯夫人等女眷一起前来,携带着极其丰富而昂贵的礼物,什么千年人参,何首乌,塞外来的极品灵芝等等,应有尽有。
冯妙莲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冯夫人倒是真心诚意地问了几句,虽然难受,但一再让她保重,说大家都还年轻,日后机会多多云云。冯妙莲心想,她一定也在心底笑几句:看吧,这便是和妙芝争夺皇后的下场。
至于咸阳王妃,她简直声泪俱下,悲伤不已,不停地安慰皇后娘娘。冯妙莲不知道她悲从何来,演戏,也是太过头了吧?
冯妙莲已经不打算给她好脸色了,起身,淡淡的:“本宫累了。”
端茶送客。
咸阳王妃急忙收了眼泪。冯夫人也跟着站起来。
冯妙莲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冯夫人有点尴尬,想起自己和咸阳王妃一起进退,这实在是有点不好看,便停在原地,“我还有几句话要跟娘娘说。”
王妃见机,急忙道:“你们母女相聚,妾身也不敢打扰,告退。”
屋子里很安静,婢女们站得很远。点心,茶水,在桌上散发出热气腾腾的香味。冯妙莲坐在椅子上,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一半落在她的脸上,就如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这也让她苍白的脸,更加显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昏暗。她人变得很瘦弱,怀孕期间的丰满已经荡然无存。
冯夫人有点不安,小心翼翼的问:“娘娘,你还有两天才出月子,大意不得。女人在月子期间休养不好,就会落下终身的毛病,到老来很不好受……”
老来??老来是多老?
冯妙莲对视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冯夫人,她五十几岁了吧?因为保养得当,面皮还很光滑,白皙,只是脸上有一种历经岁月的傲慢好冷酷。人一老了,就是这样,无论怎么保养,都不可能像小姑娘那样平滑干净,总会渲染上一些看了叫人不舒服的颜色。就像是一朵花开到后来,鲜艳不见了,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凋残下去,红色会变成黑色,美丽会变成灰烬。但是,在灰烬之前,总有一个过渡,那便是一朵花凋零时候最最丑陋的情态。
冯妙莲慢慢地站起来:“夫人,你观察过一朵花的凋谢没有?”
冯夫人吃了一惊,不解其意。
冯妙莲的目光落在屋子里的一盆玫瑰上面。那是花匠精心修剪过的一种矮玫瑰,不到两尺高,一枝独秀,上面只开了一朵大花。盛极时候的美艳已经消失,现在,花朵四周的花瓣都开始萎缩,泛起一种淡淡的黑色。
“你看这花儿,开到最后,它便死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冯夫人更是不安。
“娘娘……你要放宽心思,这次的不幸也算不得什么,皇宫里历年来都有难产的妃嫔……我自己年轻时候,也曾经小产过两次,但后来还不是好好的……”
冯妙莲凄然一笑。
对面的女人名义上是自己的母亲,但是,她眼底哪有一星半点真诚的安慰之情??古代的女人可真好,人家说到底,才是真正的一夫一妻制,小妾算得什么?小妾既没有财政大权,也没有子女大权,连生下来的孩子都要归属于大夫人,自己只能做做姨娘。她冯妙莲的母亲做了一辈子的姨娘,而她生下来,是一开始就要喊冯夫人为母亲的。
直到她长大了,做冯昭仪,又道冯皇后了,才敢喊她一声“冯夫人”。
彼此之间,能有什么真心诚意?
冯夫人察言观色,更加不安,压低了声音:“皇后娘娘,你可万万不能倒下去,我们冯家就指望你了。我来之前,老爷还一再告诫我,叮嘱你多多休养身子……”
“父亲身体还好吗?”
“唉……不行了。他前些日子一直在生病,后来又听到你这里的事情,一下就卧床不起……”
冯妙莲心里一震,“父亲,他不行了?”
“唉,老爷非常记挂你,天天都要问你的情况。我们也不敢隐瞒他,但大夫说,他是不成了,只是熬几天而已……”
冯妙莲这才意识到为何冯夫人会跟咸阳王妃一起出现。
冯皇后的孩子没有了,在外面的人看来,她的地位已经不那么牢固了,而且,冯妙芝早已倒下去,再回头已经不可能了,冯家又没有更合适的成年的女儿再一次送进宫来做皇后。
冯家的地位,岌岌可危。
所以,当务之急,是必须巩固跟朝中势力最大的咸阳王的关系。
亲人,家人之间,其实也一直是利益集团的关系。
冯妙莲不能怪她们的见风使舵,是她这个舵手没有掌握好航行的方向。
她的声音非常平淡:“夫人,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和咸阳王的王妃走得太近。”
冯夫人一惊:“为什么?”
初夏的风把四周的帷幔吹起来,慢慢卷卷,飘飘忽忽。冯妙莲觉得很冷,身子一阵一阵的颤栗。
“我的孩子没了,就是他们捣鬼。”
冯夫人不敢置信。
她捂着嘴巴:“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
当然不会。在外人看来,她冯妙莲才是最大的奸妃,侍宠生娇,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容不下,赶打出皇宫,废黜潦倒。
不但如此,还指使陛下把太子废黜了,又把彭城公主赶出去改嫁边疆……真正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天下,还有哪一个女人的心会比她更黑??
自己人一旦恨起自己人来,那是比外人更不能原谅一千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