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平静地说道:“你嫁进去会过着痛不欲生的日子,他们要的是配方,而不是你本人,一旦他们得到配方,就会将你弃如敝履,到时候你会更怨恨,甚至走上无可救药的路。仇恨的沟壑,不应该用幸福去填补。”
长宁并不喜欢说教,却不是因为他觉得麻烦,而是因为没多少人会听,尤其是热血上头的年轻人,其实他们固执得堪比老头子。
孙凤瑶果然道:“先生若是不答应我,我也会想法设法嫁入薛家。我不仅要成为薛家的主母,还要一步步将他们的家业蚕食,最后变成我们孙家的产业!”她又冷笑,“先生还是只顾自己高洁,那么也罢,我也只求先生能放过我一马,若是我在鹤苑做了些什么,请您就当做不知道吧。”
“抱歉,我做不到。”
孙凤瑶后退两步,脸上带着疏离而高傲的表情,双手死死攥着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会尽量不让先生察觉的。”转身便走。
“等一下。”他叫住了她。“你说的事,我都做不到,那么你为什么不听一听我说的事,看看你能否做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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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过去了。
先生的琴技已经远近闻名,不止附近的宵水城有人前来请教,甚至听说都城也有慕名而来的人赶来相较琴技。
这并不稀奇,甜酒乡总有外客来订购酒水,一来二去的,这口碑就传了出去,甚至有好事者打听到了先生的五位学生将会在十日后举行比试,引了许多雅士的关注,硬生生将土财主的择媳比试,变成了长宁先生的学生公开比赛。
只是没人知道为什么比,以及,比赢了会得到什么奖励。
若是知道头等奖是薛员外的儿子,一定会贻笑大方,所以碍于脸面的薛员外死死压住了议亲的事。
但是真到了比试的日子,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孙家小姐以一曲《定风波》获得魁首,却不惜抛头露面,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薛家提亲,口中辞令犀利,正似一篇言之凿凿的檄文,意指孙家酒厂一事含冤。
闻风而来的名流不少,若是私下求他们,谁都不愿意先管这档子小商户的污糟事,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却都不得不表态彻查此事,也正是在这时,孙凤瑶拍拍手,几名婀娜婢女捧来了美酒,就此打响了孙家酒厂的名气。
孙家竟再次崛起!
怎么可能?她拿来的钱财?薛家员外惶惶不可终日,终于被人抓住了证据,押进了牢房。
……
授课一月有余,他终究还是孑然一身了。
孙凤瑶得了他的全部束脩,赶在一个月内用配方酿了最时鲜的果子酒,并在他的指点下改良了配方,所以才会一炮打响招牌。而有了资本的孙凤瑶也得了客栈老板的入股,再次开起了酒厂。
然而这之后,长宁却已默默准备离开甜酒乡。
“先生!”这次孙凤瑶破例闯入了他的房门,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扯住他的衣摆道,“先生当初给我两个选择,一是自立门户振兴家业,二是勾心斗角换仇人家破人亡,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凤瑶永远记得先生的恩情,可如今先生竟要不辞而别,是不是凤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他正在收拾用最后一点碎银买的甜酒,看到她这个样子,心知这少女的因果已经跟自己有了牵扯,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情愫。
他并没有训斥她的觊觎,而是看向窗外道:“不,你做得很好,很勇敢。但我只是个异乡人,一月看雪,二月破冰,三月品酒,四月桃花……我追逐的,只是这浮世中的一缕情结罢了。”
孙凤瑶低着头,慢慢松开了手,轻声问道:“先生有心上人了吧?”
长宁一愣,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道:“孙小姐,听我一言,凡事过犹不及,等到你得偿所愿时,留人余地,定会造福后代。”
孙凤瑶站了起来。
其实女人是一种直觉非常敏锐的动物,修士的敏锐在于对种种事态的分析和对人的洞察力,而女人则天生对于感情之事敏感。
她在先生的琴音里听到了一种淡淡的怅惘。
“那么,也请先生听我一言,这世间最苦莫过于求不得,最难的事则是离别,我一日经历两件,可我仍然站在此地,非是我不知羞耻,而是因为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家中的兄长还在等我回去主持大局,客栈的老板还在等我年终的分红,伙计们还在等我发薪酬。苦难之于我,便没那么重要了。从此孙凤瑶为生计奔波,不再轻言儿女情长。”
她竟也是个利落的,说罢转身便走,只留下了一个包袱,里面放着巴掌大小的四坛甜酒。
长宁没有动,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四坛酒。
良久,他伸出手,轻点眉心。、
一道凡人无法感知的波纹扩散开来。
修为、灵力、元神……逐渐在他体内复苏,下一刻,人已不在客栈,只留下了桌上的碎银。
……
大乘修士,一步四海。
他去了人间桃花最美的地方,饮了一坛蜜水般的甜酒,沾了一身的桃花香,似揽了一春的好梦。
一个凡间女子的坚强,破开了他心中的迷雾。
仔细想想,有些事,在这明媚春光之下,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那个人,她现在过得很好。
还有什么放不下呢?
……
翌日,长宁元君回到太和无名峰,闭关一百七十年后,晋阶大乘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