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而来的海风带着来自银月湾的潮湿气息,冷入骨髓。不过相比之下,菲丽西提?霍夫曼小姐心中的感觉却比海风更冷,以至于那张颇具魅力的面容都为之减色。线条姣好的双眉紧紧皱在一起,脸颊上的红晕全都褪成苍白,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扑打声从不远处传来,那是海风在撕扯着厚重的幔帐。每年的这个时候,季风由遥远的东方吹来,带来渔获、流冰和来自亚汉、潘丁、瓦格良等东方国家的巨大货船。
这是个寒冷的季节,但是对于赶海人来说,却并不是个物资匮乏的季节。放眼朝窗外望去,桅杆林立,帆影重重,人来人往,冬季的北洛可可港显得格外繁忙,沉重的货物被滑轮和杠杆组成的起重设备吊出船舱,在人们的头上摇来晃去;一队背负着麻布袋子的工人从踏板上鱼贯而行,看上去活像是忙忙碌碌的蚂蚁。车轮辚辚作响,挑担吱呀有声,加上商人的呼喊,水手的咒骂,以及苦力工人嘴里的劳动号子,汇成一曲混乱、嘈杂,却又不失欢快的大合唱。
这个西风郡第二大港口城市一向如此,在港城亚留斯的骚乱还未彻底平息的现在,往来的商船更是比往年更多,生意也显得更为火爆,给来来往往的商贩、工人和码头官员的脸上都染上一丝喜色。
不过这种喜悦,并没有透过厚厚的石砌墙壁,传递到靠近码头的这座二层建筑里面,化解因为沉默而带来的凝滞气氛。
茹曼?劳伦斯汇报完一路上的遭遇之后,足足有好几分钟无人开口。十几位商会高层全都保持沉默,有人专心研究着天花板上琥珀色石料的精美构图;有人对墙壁上瓦尔羊毛的小挂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人举着杯子喝个不停,一副沉湎杯中之物的模样——距离午餐的钟声响起还有很长时间,他们连借故离开的理由都找不到。
杰迪?卢克斯是众人里面唯一保持着轻松笑容的特例,不过没有人敢于询问他此时心情如何。花费了一大笔物资的斯帕克爵士不敢,传统派商人代表列那?巴斯滕先生不敢,被自己的野心折磨得心力交瘁的特雷佛船主也不敢。菲丽西提小姐虽然几次嘴唇翕动,打算开口发问,但是由于气氛太过僵硬,这段时间已经被磨掉许多傲气的她想了又想,还是闭上了嘴巴。
“看来西风郡的聪明人实在是太多了一点啊。”杰迪?卢克斯一面说,一面举起杯子,浅浅抿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草药茶。这种透着一股苦涩味道的饮料这段时间在商会内部十分流行,提神醒脑的效果的确出众,而配方只有佩妮学士掌握,拿出来的全都是炮制完毕的棕褐色茶粉。
“根据茹曼骑士的报告,一场凶暴的流行性感冒袭击了西风郡诸领的贵族领主,导致他们全都染病在床,不能会见客人,而且还纷纷退回了商会送去的礼物——仿佛那就是疾病的源头一样。”杰迪眯起了眼睛,表情在草药茶的热气之中显得有些漂浮不定,“我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件太糟糕的事情了。”
菲丽西提小姐咬住细白的牙齿,将一句愚蠢的质问关在了喉咙里面。如果是一个月之前,她肯定会脱口而出,对杰迪?卢克斯的说法表示质疑,而现在她至少明白,这些话里面藏着更深一层的意思,杰迪?卢克斯绝不是一个任人糊弄的傻瓜。
“杰迪大师,这件事情的确糟糕,不过幸好不是所有贵族全都染病卧床。”特雷佛船主满怀希望的开口说,“我们还是争取到了一些人的表态支持,大约十二位爵士的联名信,正好达到了我们想要做到的最低底线。”
“只有十二位家境窘迫到了极点的破落贵族肯于署名,连一位拥有实权的地方领主都没有。”列那?巴斯滕先生捋了捋白胡须,语气平静的开口说,“杰迪大师,恕我直言,这封联名信的效果恐怕不会那么理想。”
“这只是一个开始,一个突破口和开场白而已。”杰迪看了一眼特雷佛船主递过来的联名信,信手将它交给身边的茹曼?劳伦斯,“即使是我们争取到了西风郡大部分贵族领主的支持,写出长达一公尺的联名信,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还是要依靠我们手中的实力。”
“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不过杰迪大师,您说的是与虓眼死神托马德?安子爵大人对抗的实力吗?”列那?巴斯滕丝毫没有掩饰语气中的轻蔑,对于这位有着“白狐狸”绰号的年长商人来说,这实在是个令人惊讶的举动。
不过在座没人吃惊,即使是消息最不灵通的商会高层,也知道在斯帕克会长病重期间,列那?巴斯滕先生究竟做出了什么样的动作,更能明白他在此时此地、如此开口的理由。
“我们为什么要去对抗这位保卫帝国边境的英雄?”杰迪的语气和态度都显得格外耐心,仿佛坐在对面的不是一位以狡诈机智著称的知名商人,而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我所说的实力,是重新接掌港城亚留斯、稳定局势、清理叛国者的实力,列那先生,难道托马德?安子爵不是遵循着帝国律法,暂时替失去控制局势能力的霍夫曼家族代管港城亚留斯?”
列那?巴斯滕先生脸色一凛,他的确没有想到,一位魔导师,而且还是凶名赫赫的亡灵巫师,居然会从这个微妙的角度考虑问题。西风郡没有敢于对抗虓眼死神的贵族领主,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对托马德?安子爵的崛起感到喜闻乐见。利益就像是一块尺寸和重量都已经固定的烤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