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一愣,随即大笑,“你还真以为你是个人物了?你见过几个官是认理不认钱的?!”
“那倒是呢。”朱颜回头看着纾轻笑,“我小气得紧,是一点不肯出银子打点的,这可如何是好?”
见杨氏又得意起来,朱颜话锋一转,“不过朱颜听闻周融老爷在咱们这儿也算是个不小的官儿,再加上您口口声声说的朱颜的‘情郎’,人家可是京城大族,不知县官老爷可会看着他们的薄面,帮朱颜一把呢?”
杨氏白了脸,一双小眼恶狠狠地瞪着朱颜,“你不是人!那个软弱的丫头早就死了!你就是个借尸还魂的恶鬼!”
朱颜面色微微一变,随即仍旧笑得嫣然,“大舅母别瞪了,再瞪可就成甲亢了。”
杨氏虽然不知道“甲亢”是个什么东西,但也能猜到朱颜说的不是好话,只是想不出话来堵她,便大步上前,打算给她一点教训。
刘自新正要上前拦住,却见杨氏一声惨叫,接着捂着胳膊,整个脸一阵抽搐,目瞪口呆地看着朱颜身后一袭黑衣的纾,几乎像见了鬼一般,伸手僵直地指着她,“那是什么东西?!是妖术!是妖术!”
“是啊,我早已是个死人了呢……”纾幽凉的声音在夜色中渲染开,一双寂冷的眸子眨也不眨,“徐将军看不过自己的后人如此没出息,派遣我这等小辈来教训你……若是不想死,就给我滚回去!”
声音虽然不响亮,却在夜色弥漫的空气中久久不散,带着天生的命令色彩,又蕴着仿佛来自地府的压抑悚然。
杨氏被她吓得发愣,又觉得手臂上一丝丝热辣辣的麻痒传来,一时不知所措,顾不得问清究竟是什么东西,急忙转身夺路而去。
“哼,胆小如鼠。”纾看着她仓皇的背影隐入一辆小车,这才将手中发射袖剑的机关收起,“颜妹妹,多多保重,我且去了。”
明子看得目瞪口呆,在朱颜身旁手舞足蹈,“燕子姐姐,这个姐姐到底是谁呀?是不是你说的那种女侠,好厉害!”
“她……”朱颜轻轻摇头,纾的身边竟然时刻带着喂毒的暗器,看来她面上虽然淡然镇定,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会被当朝的人发觉,“那袖剑有毒?”
“无妨,三日后就可自愈。”纾淡淡敛眸,深深打量着朱颜魂不守舍的样子,“颜妹妹,我且归家。”
白蘋倒是从那女子的衣着和骄矜中看出了她是纾,但见朱颜有些心不在焉,也顾不上管这许多,急忙上前轻轻挽了她,低声安慰,“姑娘不要理会那个老女人胡说八道,你今天累了一整天,先回去喝些瘦肉粥,白蘋为你烧热汤沐浴。”
朱颜目送纾登车而去,进屋食不甘味地喝完那一碗热气腾腾的粥,随即被白蘋拉到了刚收拾出来没几日的浴房内。
因为天气越发凉了,朱颜前几日张罗着将一处没多大的储物室做了浴房,门前挂起三层厚厚的毡帘,里面又是低矮窄小,这样热气几乎不会透出,就算是数九寒冬在里面沐浴也是极为温暖。
朱颜此时正闭目靠在浴桶里,嗅着水面上玉簪花浓烈的香气,周身包裹在温暖柔润的水中,只觉绷紧了一天的神经终于缓和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昏暗突然被一缕幽暗的光线照亮,朱颜诧异地四下看着,周围是白草红花交织的奇异场景,脚下还有清浅的溪流在如同沼泽一般的地上纵横蔓延,潺潺的流水声还在耳边轻响。
朱颜好奇地看着周围,耳边又忽然浮现出杨氏那凄厉的叫声,“你不是人!你是借尸还魂的恶鬼!”
朱颜陡然一吓,恰好被地上的一茎草绊了一下,直直摔在蒿草丛生的地方,白色的花序一直扑到面前,脸上真实的触感让她更加吃惊,刚想撑着地面坐起来,手边又触到一株猩红的花枝,纤细的花丝、形状精巧的花瓣一下子勾起了她的一些记忆。
这是石蒜的花,也就是故事里时常提起的彼岸花,开于冥河两岸,能让人忆起前生的记忆……
朱颜手微微颤着,捂着晕乎的脑袋摇了摇,难道自己真的是死了?难道之前在小村中的生活,还有徐绸珍、纾、袁凛他们,都是前生的记忆?
出神间,沼泽里的水正慢慢升高,一直淹没到了朱颜脖颈上,她却仍未察觉到。
“借尸还魂……的……恶鬼?”朱颜微微摇头,在水面上搅起一串涟漪,“我真的……是……?”
“姑娘!”白蘋拿着干净的衣衫转过屏风,却见朱颜泡在浴桶中睡着了,好看的眉还死死蹙着,急忙将她唤醒,“姑娘快醒醒!你睡着了,说什么梦话呢?”
睁开眼见是白蘋,朱颜看了她半晌,缓缓舒口气,疲惫地笑了笑,呓语一般低语,“白蘋……你说,我像活人吗?”
白蘋敛眉,蹲下身伸手探上她额头,又摸摸自己额头,担忧地扁着嘴,“也没发烧呐,怎么满嘴的胡话……”
朱颜摇头,欲言又止,随即深吸一口湿润的空气,周身温暖的浴汤的触感才是真正的真实,方才那些诡异的场景,应该只是梦境而已,想不到自己却当了真。但转念想想自己连穿越这种事情都能碰上,说不定鬼魂之事也是可能的?
纠缠了片刻,见白蘋仍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朱颜急忙笑笑,“别担心,我逗你呢。”
白蘋垮下脸,眉间却舒开了,“就是说嘛,姑娘这么通透的人,怎么会说这种傻话,能说能动,怎么问自己是不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