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晟的步子很快,心中直犯嘀咕:“度牒还没到吗,彭莹玉就等不及了?”
下山的坡度很陡,许多地方留有残雪,草面上很滑。
余人被他远远的甩在后面,好几次想张口叫他,都忍住了。相处二十几天,他这个“师叔”变得就像是郑晟的兄弟。
郑晟一路奔到庙门,才发现余人不知被落到哪里去了。他没有等余人,迈大步走进去。院子里有四个等候看病的村民。他正在四处张望,一个魁梧的身影从余人的屋子里冲出来。
周才德望眼欲穿,站在门口举着手打招呼:“师……郑晟。”话到嘴边,想起师祖的吩咐,他壮着胆子对郑晟直呼其名。
郑晟走过去刚要开口询问。周才德退回屋子里,朝他打了个隐秘的手势。郑晟跟着进了屋子。
周才德把木门掩上,突然朝他“扑通“跪下,神色焦急道:“师叔,去救救师父吧。”
郑晟被他吓了一跳,他伸手拉住周才德胸口的衣服,几乎用蛮力把他提起来,道:“不要朝我乱跪,先把事情说清楚。”
周才德十根手指不安的搓动,用低沉的声音说:“四天前,周家堡突然来了一队官兵,声称要找能治天花病的大夫。师叔不在周家堡,师父告诉他们说会治天花的郎中已经走了,是慈化禅寺的和尚,那些官兵不信,把师父绑起来带走了。”
“什么?”郑晟心中起伏,低声问:“莫不是你们的事情暴露了?”
周才德连忙摇头,道:“师祖从来不让师父做冒险的事,周家堡没有任何可被人抓到把柄的地方。”
“彭祖师知道吗?”
“师祖正月初十离开了周家堡,带走了所有防治天花的药水,听说他老人家去翠竹坪了,我们已找了况师叔给他送信,况师叔让我来请您。”
“真是麻烦,”郑晟抱住脑袋,“找我有什么用?”
周才德嗫嚅着说:“况师叔说官府要找能治天花的郎中,只要师叔你到了袁州城,他们自然会把师父放出来。”
郑晟的脸色阴下来,他低着头在屋里走了几步,突然问:“我是你的师叔,你不要骗我。弥勒教是不是准备近日举事?”他说话中透着一股狠劲,好像周才德不诚实回答,他就不管这件事了。
周才德低下头,道:“教中的事情多半是师父是师叔管,与外村堂主联络是大哥出面,我多半时间呆在周家堡,不知道师祖是怎么想的。”
“好,”郑晟指向门外,“你走吧。”
周才德心中咯噔一下,这位小师叔果然非好相与的人,难道他还记着周家堡的仇吗?焦虑在瞬间压倒了一切,他拉住郑晟的胳臂又要下跪:“师叔,是这样的……”
郑晟一把拖住他,冷冷的说:“不要跪,你就是在这里跪一整天,也不能让我去袁州府送死。”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余人的脑袋伸进来,看见屋里两个人,用衣袖擦了擦汗,道:“你们都在这里,亏的我到处找你们。”他指着周才德说:“他是你朋友吗?他给寺里捐了二十贯钱,师父让你好好招待他。”
我靠!郑晟脑袋上直冒星星,难怪余人会丢下求医的病人,爬三四里山路去找他。
周才德挤出笑容,道:“我是来求医的。”
余人长大嘴巴:“他是大夫?难怪啊……”
事情正说到紧急处,周才德现在很想把这个突如其来的年轻人赶出来。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刮子,不该多嘴。
郑晟拉住周才德的胳膊,道:“你来我的屋,别妨碍余人给人看病。”
两人走向房门,余人自然让开道路,脸上保持着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喃喃道:“原来他真是郎中,怪不得有很多奇思妙想。能让人找到慈化禅寺来请,应该名声很响亮了,我怎么没听师父提起过。”
郑晟扯着周才德,几乎是把他拽进自己的住处,“砰”的关上门。
“我告诉你,师祖的话,我听,但况师兄的话,我可以不听。我为什么要去袁州,谁知道那是不是官府的陷阱?”
“师叔……”
郑晟的话冷冰冰的,“跪是没有用的,汉人跪了蒙古人几十年,换来了什么?”他要弄清楚弥勒教的状况,这是个送上门来的机会。
周才德一咬牙,为了救师父,他只能屈服。他知道的事情,这位小师叔迟早也会知道。
“不错,我教原本计划联络明教在正月起兵反鞑子,但袁州的明教不愿造反,彭祖师突然年前突然推迟了计划。”
郑晟这才明白,他是如何死里逃生的。如果弥勒教造反了,他无论在张家湾,还是在周家堡几乎都难逃一死。他在张家湾见识过,官兵可不管你是不是教徒。在许多蒙古人看来,把汉人杀光是最简单的方法。
“你确定消息没有走漏?”
“没有,”周才德声音并不那么坚定,“各村的堂主都不知道,了解整个计划的不超过十个人。”
郑晟默默的想了想,道:“我不能去袁州府。”
周才德急了,问:“为什么?官府要是知道此事,袁州早就血流成河了。鞑子杀我们南人,根本不需要证据啊。”
“彭祖师说过,我暂时不能暴露弥勒教香主的身份。你师父才被抓,我急匆匆赶到袁州府,岂不是让鞑子一眼就看出来我们有关系。”郑晟安安稳稳的坐下,“如果鞑子真是要我去救治天花,一定会有人来这里找我。因为,天下只有我还会防治天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