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油布棚的马车哒哒走过热闹的街道,再走过幽静的林***最后到达天启府前。
王中坤掀开门帘走出来,笑眯眯的朝门口的侍卫道:“府主召见我。”
中书台的参政都是此处的熟人,侍卫恭敬的请他进去,道:“王参政先等片刻,我这就去通报。”
一盏茶的功夫,里面便传来消息,命他前往凤凰楼觐见。
王中坤跟着侍卫走进去,一进士正在大厅中专注的奋笔疾书,那是叶琛。府主自幼没读过多少书,字也写的不好看。自从这个叶琛被推荐入幕天和诏令的事务。
王中坤笑着打招呼:“叶主事。”他原来是经营赌场的人物,三教九流都有来往,低下脸面与人相处这种事很熟练。叶琛这个位置没有品级,但极为重要,除了夫人,天启中没人如他这般天天在府主身边。
叶琛抬起头,温和的回笑,道;“王参政,府主正在楼上等你呢。”
一个年轻的文士从楼上下来,道:“参政请上楼。”正是那日为刘基磨墨的年轻人。自进入金陵以来,府主身边读书人越来越多,要么是德行俱佳的名士,要么是精通文墨的年轻人。就连军中的人也在陆续的更换。
王中坤走上楼,郑晟正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本。
见他上来,郑晟挥手命侍从下楼,把书本放在一边的桌子上,问;“见过周顺了?”
“见过了,刚才那边回来。”
郑晟问:“你都给他说清楚了?”
王中坤心弦紧绷起来,恭敬答道:“都说了,大公子很聪慧,去武昌一定不会令府主失望。”
郑晟点头道:“很好,你是个有才干的人。你们都是自举事时起就跟着我,那么多年的辛苦都撑下来了。但现今不比往昔,弥勒密党已经不存在了。带周顺回来,你就把左辅卫交给杨宪吧。”
王中坤心神一颤,不敢拒绝,不情愿的回答:“遵命!”
从府主任命杨宪做他的副手,他就想到了这一天,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王参政,”郑晟站起来,背着双手踱步走到窗户边。他看着院里萧条的花草,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还记得当年在罗霄山吗?祖师被缉捕逃亡淮西,只有你和我。我杀了大师兄的弟子,那时候周顺还年少,你助我掌控了弥勒教败军。”
王中坤讪笑道:“是府主在败军中力挽狂澜,若不是府主,我只怕还躲在小赌坊里不敢出头。”
“你不是那样的人,”郑晟摇头,“当年敢走进罗霄山的都不是心甘情愿腐烂的人。”他眼神坚定看向远处的湛蓝的天空,道:“许多人都死了,祖师死了,大师兄死的时候我就在他眼前,那时候我还没想着一定要成为祖师弟子。”
他语气很深沉,王中坤感觉不妙,想到一些事情,紧张的后背脊梁骨流出汗来。
“祖师和大师兄,他们都是我尊重的人,”郑晟回过头来,看着王中坤道:“我们这些人不比宋濂和叶琛那些名士,能活到现在不容易,就不要再让我做诛心之事了。”
寒冬腊月,顷刻间,王中坤冒出一身冷汗。府主都知道了!张金宝还信誓旦旦对自己说,没有向府主透露。
“只有我想做的是事情才会去做,谁也不能逼我。”郑晟语气平缓且坚定。
从郑晟令王中坤去见周顺,他就预感到不妙。说到此处,府主几乎已经把话挑明了。
王中坤坚持着让膝盖不弯下来,撑住心中恐惧,道:“属下知错了,府主仁慈,谢府主饶命。”
郑晟嘿嘿一笑,随意的摇摇头,问;“月儿的事就算了,她快生了,天天求我不要为此事杀人,我既然答应了她就不骗她。但另一件事,你必须诚实告诉我。夫人去芜湖的消息,是谁送给朱元璋的?”
他的口气虽然轻松,但杀机昭然若视,
“不是我,”王中坤抬起头,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郑晟,强调道:“真的不是我。”
“你不知道是谁吗?”郑晟死死的盯着他,“能那么快传出消息的人不多。”
王中坤嘴唇蠕动,好像说了什么,但郑晟听不见。
“知道我为何不让你再执掌了左辅卫吗?”郑晟回到太师椅上坐下,道:“如果你不能完全掌控密党,我要那些人有何用?”
王中坤差点瘫软在地,府主一切都知道了。
彭党原来都遵从彭祖师为命令。他虽然在彭怀玉远逃淮西时整顿了袁州的密党,但那些人中不是所有人都遵从郑晟为主,他们只是因反元这个共同的目的团聚在一起,所以左辅卫从诞生之日起,就有一些不顺从的声音。在某些信仰坚定的人看来,郑晟改组天启是背叛祖师。
广州之夜是这种情绪和痛恨于家人合流引发的。密党在广州之夜遭遇残酷的打击,秦十一的举措已经表明并没有什么足以支撑他们的力量。当周顺被于凤聪投入大牢后,他们像是突然间找到了依靠。如果从传承上说,周顺可以算是彭祖师的嫡系传人。
但在王中坤看来,这些人无论怎么闹腾都只是疥癣之痛,天启大局已定。怀念彭祖师,痛恨郑晟改弥勒教为天启的人只是极少数,而且都已经失去了权势,有些人不得不把自己隐藏起来。
“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做的,你知道分寸,我知道不是你,否则你的人头已经挂在城楼上了,”郑晟盯着这个矮胖子,他是个聪明人,能把一家赌场经营的红红火火的人会懂得变通。他冷酷的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