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艘挂着天完朝廷旗帜的战船逆流而上,两日后到达池州地界。
此处离安庆已是不远,根据斥候带来的消息,天启水师并没有追过来,让如惊弓之鸟的几万兵士心思安定下来。
当日侥幸从金陵西营外逃回的五千残军如今分布在各艘战船中,这几日在船上无事,兵士们绘声绘色对身边人讲述金陵西营之战的经过。
他们不吝言辞的夸大穿云箭的犀利和铁炮的威势,无论天完的将士们多么勇猛,五王如何指挥若定,面对那种非人类所能拥有的利器,三万五千大军顷刻间土崩瓦解。
在西退的路上,陈友谅和张定边陆续找了许多逃回来的将士,仔细询问金陵西营外战事经过,基本把陈友仁战败的原因打听清楚。
在审讯中,他们发现败军士卒被吓破了胆。若只一个两个人这么说,可以归咎于兵士们胆小,但几百上千人都一个说法,他们就不得不慎重考虑。
穿云箭听上去像是改进的床弩,铁炮的威力他们面对蒙古人时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为何在败军眼中看来那么吓人。
他们不亲身经历百门大炮覆盖的战场,不明白那些势不可挡铁球的恐怖。
陈友谅知道的越多,心中越沉重,隐隐觉得自己面对天启一点取胜的希望也没有,任他使出浑身解数,将来也无法抵挡天启的大军。
他这两天都把自己关在船舱中。在许多军中将领看来,他仿佛被吓到了。但其实他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应对天启大军的策略。
庞大的船队垂头丧气的西行。
看着长江南岸翠绿的原野不断被甩在身后,离池州城已经不远,张定边命旗手打出旗号,要登上中军大船面见陈友谅。到达池州后,天完大军无论如何不能再退了。
陈友谅平日性格阴沉,言辞不多,诸将对他畏惧大于敬重,平日敢在他面前直言的只有自幼在一起长大的张定边和陈友仁。
陈友仁战死后,张定边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重了许多,他不能看着平章大人就此沉沦下去。
中军主舰很快回复旗号,陈友谅愿意见他。
张定边下底仓登上小船,水手熟练的划动木浆,小船在众多巨型战船中穿梭,不一会功夫到达中军主舰跟前。
主舰上水手扔下铁钩,把小船拉到近处。
脚边江水滚滚,碧绿的波浪涌动,张定边全然不当回事。以他的水性在江面游两个来回轻而易举,在水面如履平地。
他跳上大船,迈步走进满是霉味的底仓,顺着狭窄的台阶往甲板上走去。
木制的楼梯狭窄只能容一人通行,他来回转动六次才踏上甲板,一眼便看见站在桅杆底下的周顺,控制不住厌恶心皱起眉头。
他一直认为平章大人留周顺这种人在身边不是好事。现在虽然已经明白天完军在金陵城外战败与周顺关系不大,但此等小人对天完毫无用处。
侍从领着他从桅杆边经过,来到船尾的船舱门外。
他低头避开门头走进去。
陈友谅一身白衣坐在窗户边,额头系着白色布条,目光正投向滚滚江水。他一身孝服是为陈友仁穿。
“平章大人。”张定边上前行礼。
“你来了。”
陈友谅向他招手。
张定边道:“大军已到池州地界,天启贼兵已不敢再追。”
陈友谅如何不明白张定边的意思,他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指向外面翻滚的江水,道:“若想胜天启,唯有水战。”
他说这番话时很是镇定。
张定边方才明白平章大人并没有失去斗志,心思稍定。他站在陈友谅身边拱手行礼:“郑晟不过侥幸胜了一仗,方国珍水师号称横行海上无敌手,也不敢靠近追击,否则我一定让他尝尝我水师儿郎的厉害。”
他指向南岸风景,道:“大军已经到池州地界,池州是南昌的门户,末将愿在此地驻守抵挡天启军。”
陈友谅缓缓摇头,给他分析道:“我这两日听兵士们讲述天启的利器,若天启顺着长江北上,池州迟早守不住。”
张定边身为武将,听不下这等丧气话,放开粗嗓门道:“平章何必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末将愿立下军令状,守备池州,阻挡天启军北上。”
陈友谅见他情绪激动,轻轻抬手示意他不要急躁,道:“我五弟战死,身边只有你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一百个池州城又哪里有你重要。”
张定边心中感激,几乎要留下眼泪来,单膝跪地,道:“平章厚待,末将唯有以死相报。”
陈友谅身上还披着孝服,最忌讳听到“死”字,听他言语心中不悦,沉声吩咐:“起来说话。”
张定边知道自己激动说错话了。
陈友谅指向池州方向,岸边山岭起起伏伏,风景如画,端是一份好春光。他心思沉重,但脑子却很清楚。
“我军新败,赵普胜生死不明,傅友德未必能认同前日盟约,其实危机四伏。池州这个地方关系天完朝的脸面,确实不能丢,但绝不是与天完军决战之处。”
张定边听完后,才明白陈友谅一直在计划更远的局面。
天完朝廷皇帝是徐寿辉,不是陈友谅。此番东征,天完军三大将领达成默契,是在徐寿辉的默许下建立了盟约。
陈友谅若打败郑晟夺下天启府的领地,翅膀硬了当然是怎么说都行。但现在吃了败仗,徐寿辉如何选择就显得尤为微妙。
“傅友德应该不会与郑晟勾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