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的浪涛轻轻拍打在战船两侧,船舱窗户紧闭,于少泽靠在窗边,目光投向两岸的窗户纸,仿佛在看外面的风景,但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他眼神微微有些迷离,视线虽然向外,但目光却是落在虚无中,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
两个衣着鲜丽的侍卫严肃的站在船舱门口,目不敢斜视。
船舱中一直这般尴尬的沉寂着,一路都在如此。
前日在杭州城送绕海路来金陵城的张世策将时,于少泽还是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昨日登上了战船,身边侍从就发现自家将军就像是换了个人,不似平日那般轻松。
沉寂中,于少泽慢慢收回思绪,感觉时间应该差不多了,问道:“还有多久到金陵城?”
侍从联名禀告道:“还有一个时辰进城。”
“嗯,好。”于少泽慢慢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身躯,看上去有些疲乏了。他抬起靴子往外跨了一步,道:“且随我出去看看。”
去年离开金陵城时刚刚入冬,凯旋归来时已快夏至。昨日收到姐姐给他的密信,这一日确实给他造成了许多烦恼,此刻听说金陵城就在眼前,他方才放开胸怀。他与彭大将军出征,剿灭了浙东,平定了福建,怎的回来奉命班师回来时心里感觉不像是打了胜仗,倒像是受挫了一般。
运河翻滚的波浪对这样大的水师战船没什么影响,于少泽走出船舱,迎面扑来潮湿的空气中带着一股泥土的气息,如他在海边闻到的海风咸湿味道完全不同。
远远的可以见到在两岸护送的兵马旗帜若隐若现。
岸边停泊的货船和商船如同匍匐在老虎面前的群兽,不敢有半点造次。
这一切都让于少泽想到姐姐给他嘱咐,许多人并不希望他担任西征军统帅。
侍从指向正前方插着天启旗帜的战船,道:“那是金陵水师派来迎接大将军的。”
于少泽脸色忽的往下一沉,喝道:“进了金陵城,不比在福建,不许再称呼我为大将军,天启只有两位大将军,一位在这城里,另一位在福建。”
侍从吓了一跳,连忙退后一步,单膝跪地道:“遵命。”
于少泽抬起靴子从他面前走过,径直走向船头,目光投向金陵城方向。在天启彭怀玉军中,严禁属下向上官下跪,但见到部下朝自己下跪,于少泽却视而不见。
一路毫无阻塞,八艘战船扯足了帆,沿着运河一路往北。
于少泽看两岸风光,再没有回到船舱中,就这般一直站在船头往北去。
船队又往前走了大半个时辰,在前面引路的水师战船放慢了速度。桅杆上瞭望的兵士见一个身穿千户衣裳的人下了前面水师大船,然后登上一艘小船往于少泽的座船方向而来。
片刻功夫,小船来到大船前不足百步,那千户站在船头拱手行礼:“金陵守卫水师千户张角日奉命前来迎接于将军。”
“金陵守卫?”于少泽低声重复了一遍,想到应该是秦十一的部下,挥手示意侍从将下面的人接上来。
水手放小船靠上大船,张角日大步流星从底仓上了船头,遥隔着十几步远朝于少泽行烈火礼,禀告道:“末将张角日奉命为于将军开路,秦将军正在前面等着迎接大将军。”
于少泽有些生疏的还了个礼,确认一遍问道:“你说秦将军就在前面?”
张角日回道:“正是。”
于少泽转摆手示意侍从收帆。八艘战船慢慢放慢速度,与前面四艘战船保持半里路的距离。“知道了,”他不想与一个水师千户多语,挥手吩咐道:“你且回去通报,我很快就到。”
战船又往前走了一段,远远的便见前面有一座码头,竖着一团赤色的旗帜,码头前有兵马走动。
于少泽看着那四艘金陵水师的战船靠上码头,指向那里道:“秦将军应该就在此处了。”
战船依次靠岸,码头并无锣鼓喧闹,等于少泽的战船靠上岸边,见正前方站着两列骑兵,后面跟着一队扎着红色头巾的步卒,为首一人玄色盔甲,满脸的麻子看上去甚是渗人,正是金陵镇守使秦十一。
此人是天启当之无愧的元老,又是府主绝对的心腹。于少泽虽然年轻气盛,但面对天启中有几个人时绝对不敢造次,秦十一便是之一。
他等兵士放下扶梯,脚步沉稳走下战船,然后加快步伐走向秦十一所在的位置,努力按照自己记忆中最标准的姿势行烈火礼节,恭维道:“怎敢有劳秦将军来接我。”
秦十一还礼,哈哈大笑,道:“于将军平定福建,我等在金陵城见了战报,都赞不绝口,府主着急见将军,才命我来接啊。”
平定浙东和福建凯旋归来后,于少泽俨然是天启军中第三人。郑晟重要于少泽的意图,只要不傻的人都能够看出来。但从秦十一的言语和动作中,可完全没有把他当做上官看,反而是像一个长辈教育晚辈。
从一见面,于少泽就十分关注秦十一的动作神态,听了他的话又想起姐姐给自己的书信,心中那股傲气再也压不住的显露出来,不再谦逊。
“末将也想着早些见到府主,”他拍了拍挂在腰间的战刀,也哈哈一笑,道:“连我这柄战刀也迫不及待为府主建功立业啊。”
秦十一勒了一把战马的缰绳,脸上神情僵硬下来,道:“那就走吧,莫让府主久等。”
于少泽见他身后骑兵个个剽悍强壮,杀气腾腾,胯下战马也都是少有的健马,指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