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架山东坡后山宽敞的院子,是罗霄山弥勒教的中心。
这里已经空落落好几天了,院子中间摆放了一个石墩,形状很不规则,勉强可以当做一个石桌,周边一圈围放了六个平整的石墩。
周才德一个人坐在石桌子旁边喝茶,山泉清冽,不泡茶叶自有一股甘甜。他坐在这里喝了好几天茶了,不是他这么闲,而是他必须要在这里装门面。
这里真正掌事的人是郑晟,他想不出那么多主意,也没办法把弥勒教变成一个整体,这一点他甚至不如被杀大哥。
郑晟在村落里常常躲在屋子里,偶尔会神秘的失踪。除了被禁锢在这里的信众,罗霄山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这两个月来,罗霄山名声成长最快的是杨老仙,那个以铁口走四方的占卜者。
前两月被生存压迫,他无暇回忆过去,更没胆量思考未来。现在他有时间了,想的越多越心里越觉得索然无味。
亲近的人都死了,独自一个人活着,闲下来会觉得很空虚。现在他唯一能做的是守住周顺的位置,但看上去,那也不容易,那个人比他想象中更霸道。
“周堂主。”一个人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满头大汗。
周才德喊出称号来有点迟疑:“张堂主。”
张金宝中秋之后被提拔为堂主,与他各领三百五十个青壮,成为郑晟之下的统领。但张金宝是个新人,一入教内立刻成为堂主,领着一帮汉子天天操练,他心里有点不甘。虽然都是堂主,他的位序在张金宝之前,这不过是个安抚,他是这么想的。
“周堂主,香主说今年回来,天快黑了,别路上出了什么茬子,我去接接他?”张金宝用请示的语气。
周才德扶着石墩站起来:“嗯,去吧。”
太阳落山,幽暗重归山林,鸟兽归巢。
郑晟正踏着草鞋穿越笔架山的丛林,像一只归巢的倦鸟。
张金宝从高耸的大石头上跳下迎上去:“香主回来了。”相距二三十步远,他带着四个汉子迎上来行礼:“拜见香主。“
“回村吧,最近有什么事吗?”
“杨半仙等香主三天了。”
郑晟一路走进院子,周才德已经不在了,他进屋解下紧绑在身上的赤刀:“带杨半仙来见我。”
“遵命!”
张金宝出门没一会,带进来一个消瘦的老人。
“拜见香主。”老头声音有点尖,让人过耳难忘。
“香主根本想不到,弥勒佛在山民心中有多么重要。”他不等郑晟询问,随即眉飞色舞的陈述,“我说弥勒佛让他们从山崖上跳下去,死后可以进净土,他们也会相信。”他没有留意到,郑晟没有与他一起兴奋。这些话在中秋之夜后说,显得很刺耳。
郑晟走了一天山路,有点疲倦,打断他的话直提重点:“你说动了多少人?”
“二三十个山里的汉子,如果香主需要,我可以找到更多,这些人都是可信的人,可以为弥勒教去死的人。”杨半仙颇为自得。
“袁州城下那一万多弥勒教众,他们也是可以为弥勒教去死的人,可他们真是死了。”郑晟没给他留情面,“我不需要太多的人,是需要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的人。”
“能,有四个是山里的猎户,”杨老仙伸出麻杆似的胳膊,“他们很健壮,敢用铁叉对付饿狼。”
见郑晟脸色不悦,他连忙把胳膊又收了回去。
杨半仙这种能把假话说的天花乱坠的人一直是弥勒教传教的主力,他们入乡随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次接触将信将疑,两三次交往后,意志不坚定的人多半把他看做高人。说到传教,郑晟根本没办法与这种人比。
“很好,让所有人准备好贩卖的货物,九月十九日那天进下坪,等候我的命令。”郑晟简短的下达命令,“你在村子里好生歇几天吧。”
“是,香主。”
“周光草拟了最新的传教宗旨,你是教中的老人,有空的时候去多多指点。”
杨半仙讪笑:“不敢,不敢。”谁不知道传教的宗旨是郑晟的主意,他一肚子意见,但现在肯定不会说。
“不言神迹,不假佛言。”怎么传教?但他年纪大,心眼也多,遇见什么事都能忍得住。现在的年轻人以为传教和拿起刀砍人一样直接,不知道人各有所长。等碰上钉子,自然懂得改变。
“香主要是没有其他的仿佛,老汉我告退了。”
“嗯。”
杨半仙走出象征着权威的院子。他不看好郑晟,这些年来,只有一个人能把传教和厮杀完美的合二为一——彭祖师彭莹玉。他六年前亲眼看见彭莹玉拿一根木棍打翻了六个敢拦路打劫的盗匪。
郑晟变弥勒教为明教,等于自立。等彭祖师回来,罗霄山中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先是杀了周才平,再不许教众拜弥勒佛,无论哪一件事都是死罪啊。”杨半仙眯着洞察一切的笑容。这些手段,彭祖师即使有心,也不敢饶恕吧,否则弥勒教还算是一个整体吗?
草屋中。
郑晟洗了一把脸,一个人静静的躺睡着了。
身边没有能用的人,他几乎是孤独的在开辟新局面,与残暴的虎王为伴,筹划偷袭罗霄山最难啃的骨头。他有时候会疲倦,但从不会丧失斗志。
“这是我的明教。”在睡梦中他翻了个身,流着口水,嘴里含糊不清的哼唧。相比弥勒教,他更喜欢明教这个称号,也许是先入为主,他知道蒙古人的元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