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病房的床位一下子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他们连接受治疗都在一起,这样就再不用分开了。
当护士不在的时候,楚曦就掀开被子到欧阳的床上,哄孩子似的把她抱在怀里,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欧阳发泄完情绪后又恢复了平静,她两眼凝视白色的墙壁出神,心中不知在想什么。楚曦低头拨弄着她的发丝,心情很平和。
“欧阳,”楚曦轻声喊她:“看什么呐?”
她没法回答楚曦。她不能告诉他,之所以她病怏怏地靠在他身上,是因为她头痛欲裂,浑身肌肉酸痛,腹痛难忍。病毒正在她身体里肆虐,以她能够感知的程度,摧毁着她的生理机能。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情况每况愈下,无法阻止。顶多再有两个星期,她就将走向死亡,这大概也是楚曦的命运。
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你知道,你这么做我心里是怨恨你的。”欧阳抬头看他,“但是我们剩下的时间太少,浪费在这些事情上毫无意义。还是……来说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吧。”
当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从前不想说起的话题,现在都想拿出来寻根究底了,只为不留遗憾。
“还记得第一次相遇时我对你一见钟情,竟然头脑一热就冲上去告白了!现在想想,那真是我最冲动、最愚蠢、最不经过大脑的黑历史了。”说起从前的囧事,欧阳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我替你换位思考过了,如果猝不及防之下被表白的人是我,我一定会觉得对方莫名其妙、精神有问题、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请你向后转齐步走……诸如此类。所以,请问楚先生,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唔……”楚先生故意拿乔,装模作样地思索了一阵后才道:“严格来说,一见钟情的人不是你,是我才对。”
见欧阳慢慢惊诧地睁圆了眼睛,楚曦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佯怒道:“你这个目中无人的超级学霸,四年前我给你写了多少封情书,你难道都叠吧叠吧垫桌角了吗?”
这简直是莫须有的诬陷!如果不是身上疼得厉害,欧阳几乎要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了。
“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什么情书!”欧阳拧着两道眉,一板一眼地和楚曦算这笔旧账:“而且四年前我都不曾见过你。”
“怎么可能没见过?四年前伯克利的颁奖典礼上,我获得的是优秀领导奖学金,你获得的是哈斯学者计划基金。”藏在心里太久的事情终于被揭开,就像是打开了被岁月尘封的宝匣。拂去一层浮灰,往日时光夺目的光芒从宝匣的缝隙中一点点迸射出来,岁月的脉络终究被厘清,尘缘纠葛也一一细数:“就是在那场颁奖典礼上,我对你一见钟情。”
欧阳一脸的不可置信,让楚曦把当初那些错过都说给她听。
“我本来以为在偌大的校园里找你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可你那时候简直太牛了,声名早早传开。”楚曦追忆起四年前时,眼底不再是四月天的沉重阴霾,而是如加州阳光一样的璀璨温暖:“你在绿草如茵的地上小憩,我给你挡了一个小时的阳光,后来有事要先走,就留了一张字条。”
欧阳听到这里,双眉疑惑地微微一蹙。
“苦等了一周你也没给我来电话,我就只能用阿q精神自我安慰:算了,反正也没报太大希望。”
“我本来以为可以在图书馆堵到你,可是你简直就是个独行侠,连和你装偶遇的机会都找不到!你一有空就在实验室里学习,通常忙得连饭都忘了吃。”楚曦寥寥几句,为欧阳勾勒出那时无可奈何的情绪:“我给你送了很多次快餐,每次下面都压着我给你写的信。”
那时年轻啊,为欧阳干的蠢事太多,就算是现在想起来也还是会觉得赧然:“情人节那天,我在学校的公告板上用一张特别醒目的a4纸给你写了一封中文情书,心想你这次总该回应我了吧。”
楚曦看向欧阳,无奈地笑笑:“然后……结果你都知道了,我因为这件事被同系的留学生整整嘲笑了一个月。”
四年前的他于欧阳只是个陌生人,可他还是想把他爱欧阳的故事说给她听。在他们谁更爱谁,谁更早爱谁的问题上,他永远有着好胜欲。他把那些个日夜的心痒难煞、煎熬等待浓缩成几句,欲说还休。
他想知道欧阳对此事有何品评,但是让他意外的是,欧阳眼中翻涌的情绪他竟然看不懂。
不是痛惜,不是叹惋,不是遗憾,而是其他,太过纷杂了,以至于无法明辨。
欧阳似是想笑,笑容又牵强,最终颤抖着双唇,艰难地开口:“我们好像,不是错过。”不是被命运捉弄,是有人蓄意破坏。
“你说你曾经为我挡过太阳,可是我醒来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字条,那时候站在我身边的人,是……”欧阳几乎不忍说出真相,但看到楚曦等待解惑的目光,她只能咬牙开口:“是midas。”
这件事荒唐到让她想笑,又可恨到让她想痛哭。
“你给我送了那么多次饭,我不给你回应又心安理得地吃着你的东西,你会不会觉得我简直莫名其妙?”欧阳难过到无法面对眼前人:“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信……而midas说过他会为我准备午饭。”
楚曦彻底震惊到木然,而欧阳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已经不知道到底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应该憎恨吗?可是憎恨已经没有了对象。
应该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