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德十年九月,庆德帝日益病重,国事均交予太子之手。
庆德帝子女齐入宫,与曹皇后日夜轮值,照料身体每况愈下的皇帝,身为嫡公主的襄城公主自然入宫伴驾,亲手羹汤,侍奉父皇,直到李妃身边的林女官提醒,明儿是温良辰的生辰,襄城公主才恍然惊觉。
李妃乃是太子、和郡王及襄城公主生母,因年轻时患有癔症,多年前被皇帝削去皇后之位,如今身子瞧着康健,清醒日子逐渐增多,竟记起了外孙女的生辰。
“李妃娘娘近儿想瞧瞧五姑娘。”前来递话的林女官,依旧是那副冷冷的性子,说话不紧不慢。
襄城公主就着丫鬟递来的白巾,擦干玉手,看了龙榻上昏迷的庆德帝一眼,小声道:“待下了值,本宫便去禀明皇后娘娘。”
“是。”林女官退了下去,并无多话。
温良辰着身素净的衣裳,头戴一副简单的首饰,跟随传召的宫人入宫。此次并不是她头一次进宫,对于皇宫富丽的景致,她不觉有何稀奇之处,因此,她表现十分镇定,令周围宫人惊讶不已。
温良辰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的一角,望见城门的侍卫比上次少了些,她心中疑惑,又不知到底是何缘由,只好掩了帘子作罢。
下了马车便需要步行而去,温良辰踩在台阶上,抬起小脑袋望天。只见今日天气诡异,皇城上拢了一层驱而不散的阴云,仿佛一只巨兽的大口,死咬着地面的建筑不放。
而在此时,周遭又连半丝风都没有,巨大的压力自层层叠叠的阴云倾泻而下,闷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进宫之后,首先要拜的是皇帝,温良辰站在襄城公主身边,朝着昏睡的皇帝行了大礼,又说几句吉祥话儿。
庆丰帝依旧着那身亮眼的明黄色,但与从前不同的是,他从前的意气风发早已不在,变成了一名苟延残喘的老人,温良辰简直不敢相信,这位鬓发斑白,两颊深陷的枯瘦的老人,竟会是她曾经的皇外祖父。
温良辰瞅着暮气沉沉的庆丰帝,心中泛酸,这位外祖父虽然与她接触不多,但她记得,年前她给他请安之时,他都会抱起她,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再赏赐好吃的点心和新奇玩具。
她知道,这样的日子,恐怕很难再回去了。
“辰儿,你过来。”襄城公主叹了一口气,轻声提醒道。
曹皇后和李妃今儿都在皇帝养心殿坐镇,倒省下温良辰四处走动,给皇帝行礼完毕后,自得参见皇后,皇后作为她名义上嫡外祖母,温良辰还得磕头行大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
曹皇后淡淡地抬眉,见温良辰礼数周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起来罢。襄城,你这女儿越长越可人了,本宫甚是喜欢。”
皇后的称赞既刻板又单一化,语调低沉,自成一股威严,听起来令人心生敬畏,温良辰不自觉地身子一颤。
“这孩子猴精,平时顽皮捣蛋得很,皇后娘娘过奖了。”襄城公主客气地笑道。
温良辰起了身,往后退了一步,偷偷瞄向坐在皇后下首的李妃。
这位李妃才是她的亲外祖母,此时,李妃正笔直地端坐着,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若是细细观察之,便能发现她双手骨节发白,垂下的眸子,直愣愣地瞅着温良辰,眼底还带着几分渴望之色。
“给李妃娘娘请安。”
李妃如今是庆德帝后妃,温良辰只须福身便好,她行完礼站直身子后,便瞧见李妃笑着点点头,那笑容中既感动,又带着几分辛酸。
“唉,好孩子。”李妃叹了一句,不敢多有言语。
然后,温良辰又是见过太子妃娘娘,太子妃与曹皇后同出一个家族,也是曹氏女。
太子妃服饰精巧,妆容细致,举手投足间,无不有高雅风范,但其神态刻板,表情泛着股冷漠的疏离之气。
在温良辰小小的心中,从未曾认定对方是自己的大舅妈,在她的心里,大舅妈应是襄城公主口中那位季氏。季氏温柔端庄,大度贤惠,偏生命不大好,季氏舅妈生表哥之时难产薨了,而那位可怜的表哥也随她一并去了。
“良辰瞧着又长高了些。”太子妃捏着帕子,稀松平常地笑了笑,没有继续往下说话。
大约是皇帝病情愈发严重之故,众人都没有开口谈笑的心思。
襄城公主松了一口气,携着温良辰往旁边退了,正想着领女儿下去说话,谁知此时,宫中异变陡生。
“杀人啦!”
随着一声尖叫穿透空气而来,紧接着,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声,各种奇怪的叫声绵延不绝,如同开了匝的潮水,绵绵密密从四方涌来,刺得人心脏快了几拍。
众人正疑惑揪心着,只见一名太监跌跌撞撞滚了进来,朝着曹皇后叫道:“皇后娘娘,陈将军率兵、率兵逼宫造反!二皇子正带着人马杀过来啦!”
太监此话一出,整间养心殿中所有人陡然一惊,就连皇后的身子都有些不稳,更何况宫女和太监,人人脸上皆露出惊恐和迷茫之色。
“什么?!”曹皇后双目圆睁,一掌拍向案桌,大喝道,“岂有此理!皇帝尚且病中,此逆子竟胆敢密谋造反!”
“皇帝的武骑常侍何在?”曹皇后扫了养心殿众人一圈,面容肃穆,沉声开口道。
“回娘娘,武骑共有二十人,御前带刀侍卫共有四十人……”
“通通给本宫召集至养心殿,速速领命去办!”
太监歪歪斜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