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惜怔怔的看着连甄,他嘴角带着有些无奈的轻笑,讲述起来。
原来董桦早就知晓自己换了肺疾,许是心思太深太重,怎么自己调理都不见起色。
待到近日时,已经恶化到药石无医的地步了。
许是知晓生命即将到尽头,董桦愈发的想要实现心中所想,离女皇更近一些,得到点恩宠,也好了了此间种种情挂纠葛。
“你意思是,他在去寻朕时就已经是抱着……要牺牲的准备了?”素惜喉咙有些发紧,一句话说的都不是那么顺遂。
连甄的目光有些涣散开,似乎思绪在愈飘愈远,“倒也不是这样,可能是在他看到陛下遇到危险时,才有了想要牺牲的打算吧。”
他们谁也不是董桦不能分析出他当时的心境,不过可以知晓的是,此时的董桦,无悔也无怨。
董桦要离宫,连甄是制止的,他很怕还没有找到素惜他就倒在了路途中。
可是看着董桦执拗的眼神,他实在没有办法加以阻止。
就算能禁锢他一时让他安稳的多活一阵又有何用,他心中多有怨怼,倒不如让他最后追寻一次……
车内一阵沉寂,对于是董桦在这里唯一亲人的连甄,素惜对他是愧疚的。
可是连甄似乎非常理解,完全没有一点责怪,倒是让素惜稍稍宽心了一些。
因为她实在无法面对连甄质问和指责的眼神……
龙辇渐渐停下,车外有人轻敲窗格,慕辰那清澈温润又磁性悠然的嗓音响起,“陛下,到大明宫了。”
目光在连甄的脸上流连一会,看见他就顿感亲切,至少是知道自己回来了。
“回宫等朕。”
落下轻然的一句,素惜撩开车帘让慕辰扶自己下车,抬眼看着偌大的太极宫。
楼阁林立,翘角飞檐。在阳光中的琉璃瓦熠熠生辉,金灿夺目,文武百官为了迎接她已是跪倒在了路两旁。
放下了慕辰的手,素惜独自缓缓走过冗长寂寥的长阶,着一身龙纹锦缎的长袍,灿金耀眼,长长的后摆曳过九重宫阙前的台阶。
满头的青丝被九龙环绕的龙冠所束起,露出了一张精致到绝伦的小脸。
没有半点表情,冷漠高傲,尊贵逼人。
众人高呼万岁,声音几乎要响彻偌大的长安城。
素惜一个人走过那长长的台阶时,眼角突然的有些许干涩,心中百感交集。
她振袖转身时,众人再次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万里的河山,终究还是保住了。
只可惜这次出宫,耗了她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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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入了甘露殿,百官尽数跟上,殿内传出了上朝的呼声。
这边的连甄带着董桦想回青华殿,他刚上董桦的车就见他醒了,正撑着上身睨着自己。
妖魅的俊颜虚弱又憔悴,苍白的肌肤几若透明,薄白的嘴唇微启,“哥……”
就算不在人前,董桦也极少与他兄弟相称,这会他又是这般样子,不禁心念一恸。
指尖合成拳,指缝几乎深入肉里,他跨步上了车,状若无事的扯了扯嘴角,低声道:“你回来就好。”
“哥,我觉得我好多了,我想下车看看。”董桦这会竟是自己有力气撑起身坐起,坐在床沿脚也快踩到地面上。
连甄怔在车门口,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在董桦的脸上。
董桦苍白如金纸的脸这会竟是染了点血色,衬着他一贯赤红的锦袍,在这昏暗的车辇内,妖异的如鬼魅一般。
他之前虚弱成那样,连甄也知晓他吃下了禁忌的红丸,会有什么后果连甄了如指掌。
如今却有了气色,还自行能坐起来,意味着什么,连甄根本就不敢细想。
好似有鲠在喉,连甄嗡动了半天的双唇,才吐出轻轻的一个字,“好。”
只有一个词浮现在脑海,尽管连甄数次想要否认,却也无可否认。
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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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董桦精神突然比之前好了许多,卧床多日的他独自登上了皇宫内最高的观景台,竟是无要人搀扶。
他遥遥望着甘露殿的方向,隐约能听到重臣高呼万岁的声音。
能送她再回皇位,君临天下,一切便都够了……
滚滚的风吹着他,将他犹如红霞的锦袍吹的猎猎作响,霎时间天地肃穆又清湛。
天地肃清堪四望,为君扶病上高台……
正午的阳芒刺眼无比,几乎所有光华都汇聚在了那人所在的殿堂,隔着重重屏障,董桦都似乎能瞧见她高座在龙位上的身影。
不过,她已不是那个她了。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有些无力的靠在观景台边侧的围栏上,慢慢下滑,坐在了边栏一圈的椅凳上。
夏日的暖风忽然变得凛冽甚至刺骨,好似卷着霜雪而来,冻得董桦瑟瑟发抖。
瞳仁里照出的世界好似飘起了茫茫大雪,在漫天白雪纷飞中,依稀看到那人如旧的身影。
她踩着沉雪却寂静无声,一步步的向他走来。
过往冗长的岁月在这一刻都缓缓在脑海里呈现了出来,春芽夏雨,秋风冬雪。
孤灯,药引,汤盅,柴扉,夕阳,夏蝉。
一切的种种回忆,唯独有她出现的画面,才会被放的好大,好长。
恍惚间,董桦看着那人浅笑着向自己走来,倾世的小脸如旧,是记忆力描绘过一万遍的熟悉脸庞。
十来年的空寂守候,至少在这一刻你是我的,对吗?
弯起嘴角,董桦抬起手去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