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一开始就没想将事情闹大,但她就是要闹出这么一件事情来,逼得母亲退无可退,逼得母亲只能按她所说的做。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在这场拙劣的赌局里,更输不起的,是母亲。
她就是吃定了母亲!
“所以,您就带着我们远离那里,一直逃到了离京都最远的青州来。”田蜜轻抚着谭氏的背,忍住心里的酸疼,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谭氏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上染着泪水,眼帘重重的,重到她睁不开,只能闭着眼睛点头,道:“是,那个家,焉能称之为家?那些人,连如此龌蹉的事都做得出来,早已无可救药,我也懒得跟他们争些什么了,没有意义。”
惟愿此生再不相见才好。
田蜜没有说话,她只是听着,轻轻拍着谭氏的背,任母亲像小孩一般在她怀里哭个痛快,而她将下颚搭在母亲柔软的肩上,莹亮的眸子里,除了薄薄泪光,还有通透锋芒。
彼时,母亲被人如此欺凌,是因为她痴傻,田川又太小。
而此一时,彼一时。
田蜜仔细的理了理此事,待谭氏平静些了,方疑惑问道:“娘,为何圣上不封小川承袭爵位,却要封二伯呢?是因为小川太过年幼,不能担此重任?”
田蜜不太懂官位的封赏,她这么问,不过是在试着用排除法而已。
谭氏身子却是一震,她低头试了试眼角晶莹的泪水,微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声道:“也是娘当初沉浸在丧夫之痛中,这些身外事,无暇去想,才……”
“哪能怨娘?爹娘情深意重,那种时候,哪能想那么多?”田蜜摇摇头。安抚着谭氏。
谭氏本就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人,那种时候,自是满心满脑都是那个人那些事,哪有时间去勾心斗角?
田蜜时常觉得。以谭氏的性子,彼时能活下来,且能带着他们姐弟奔走千里,真的就很不容易了。
这不是谭氏的错,只能说二房太过有心了。
谭氏赧然道:“二房却相反。夫君随公公去后,田永当即上书,先是肯定了夫君娟钱义举,后又允诺,即便是夫君去了,只要田家还有他在,他就势必会完成兄长遗愿,而且,他还在原有基础上,再添三分。”
“圣上正直焦头烂额之际。田永此一举,不禁正中下怀,深得圣心,圣上夸他仁厚孝顺,品性优良,还说若是他承袭侯爵,必是天下百姓之福。”将憋在心里最深的事说出来后,谭氏已没那么偏激了,此刻便是说到此处,她也不过是悲悯一笑。道:“便是如此,田家大半家产尽去,换来了他丰平候之位。”
谭氏柔和的面孔上并无羡慕,反而是怜悯的道:“封平候田永看似是风光无限。但实则,内里已经亏空了,就剩下个壳子而已,而要支撑起这无限风光——也就是侯府的各项规格,没有田家累世基业,光靠俸禄与食邑。不过勉强罢了——若是别人家也富贵有余了,但郡夫人格外爱面子,田朔又挥金如土——田家为讨主欢心,卖光了家业,唯剩下皇家所赐之不可变卖之物,如此,哪里经得起过惯富豪日子的他们挥霍?”
她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只轻叹道:“罢了罢了,那都是别人家的事了。”
谭氏纤长的手指撑住额角,面色疲惫,有些疲乏的道:“娘累了,先去休息了。”
谭氏撑着桌子起身,田蜜在旁扶着,她看着她娘仿佛费尽了力气的姿容,眼里不禁有些心疼,但也并没多说些什么,只是扶着谭氏进了屋,替她理好被角,再退出来。
田川还未归来,想来今晚是不会回来了,田蜜想着,便去关门,只是走到堂屋门口,她扶着门框,竟感觉到了一分湿凉之气,她微微一愣,抬起头来。
漆黑的夜里,无星亦无月,但在灯火照耀下,却能看见细如米粒的雨簌簌而下。
下雨了……
是有多久没下过雨了?
田蜜忍不住伸手,真真切切的感觉到掌心雨水后,脸上似有些微笑,只是那微笑淡淡的。
这场雨,初时和缓,润物无声,而到了后半夜,却是骤然狂暴,敲得满世界都在叮当作响,田蜜便是在睡梦里,也听见了人们踩着水拿着锅碗瓢盆到处揭漏水房顶的碎语声。
一场大雨,竟将炎夏,直接推入了冷秋。
田蜜是被冷醒的,她把身子卷成一团,却仍旧无法抵挡空气里的潮湿之气,没法,挣扎一会儿后,只得起了身。
洗漱后,她蹭在厨房打杂,特地留意着谭氏神情,却见谭氏的神色较往日还要好些,尤其是眉宇之间,已没有那缕若无若无的轻愁,坦坦荡荡的,整个人更明媚了。
田蜜抿嘴笑着,脚步轻快的端了饭菜入了堂屋,吃过早饭后,她接过谭氏递来的伞,出了门。
大雨天,路上行人却是络绎不绝,甚至有许多根本就不是来赶集的,他们纯粹是聚在一起,来体验这场久别的雨,田蜜一路走过,欢声笑语一片。
檐角雨滴成串,轩窗外偶有红花绿叶探出头来,田蜜撑着绿纸伞,心情不错的走在虽满地泥淖,但空气却十分清晰的这方地界。
田蜜去叙府探望了徐师,不巧的是,徐婴语竟然不在——便是这大下雨的天,这姑娘仍旧风雨无阻的上工去了,田蜜不由挑眉,给她点了个大大的赞。
倒是没想到,徐婴语不在叙府,田蜜却在叙府见到了卢碧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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