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似乎对自己的处境丝毫不担忧?”荷华忍不住问道。
张良转头看了她一眼,自嘲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担心又有何用?”
扶苏在一旁摇头,“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就该早早收了这些心思才是。”
张良却还是看着荷华,“上次见到姑娘,我就已经猜到你在太子殿下心中恐怕颇有分量,只是不曾料到,居然有这样的份量。”
虽然此时还没有所谓“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但是女子在政治上本来就出于弱势,也极少有人会让她们参与到这些事情中来。可是看她能自如进出扶苏的书房,便知道扶苏对她十分信重了。
这份信重,在张良看来,比宠爱还要有分量。毕竟随着年纪日长,容色衰减,宠爱总有耗尽的时候,信任却往往与日俱增。
听到他这么说,扶苏不由微微色变。
虽说张良没有说出来,但是他却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一点端倪。如果他一早就知道荷华对自己的重要性,恐怕真的会利用荷华来威胁自己。
这刻扶苏一面庆幸这件事没有发生,一面自责对荷华安全的疏忽,与此同时,心中对张良的愤怒也越来越多。他不怕别人针对自己,但如果用上这样下作的手段,那就为人所不齿了。
反而是荷华从张良的话里,听出了一点意思。她笑着道,“看来近段时日,张先生你对太子殿下的确十分关注。”
“既然要举事,自然要知己知彼。”张良淡淡道。
荷华摇头,“张先生你来到九原的时间也不短了,我且问你,觉得如今的九原如何?”
“百废俱兴,蒸蒸日上。”张良毫不犹豫的道。
荷华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笑,“这就是了。九原本是蒙将军从匈奴人手中夺来的土地,荒无人烟,是太子殿下到来之后,带着众人筑城垦荒,又请朝廷移民实边,这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张先生以为,这算不算的上是一项德政?”
张良沉默片刻,点头道,“开疆拓土,百姓安居,自然算得上德政。”
荷华又问,“比之张先生的旧主如何?”
张良眉目一厉,陡然迸发出刻骨的恨意,他紧盯着荷华,恨声道,“原来你们都知道了!那也不怕告诉你们,我便是韩国后人,大秦侵我国土,杀我国君,此仇不共戴天!”
韩国的最后一任君王韩安荏弱怯懦,但是在张良看来,这并不是他的错。
韩国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被齐、楚、魏、秦四国包围,四面受敌,国土也是战国七雄之中最小的一个。根本没有可供发展的空间不说,还要时时刻刻的担心着来自四国的侵略和威胁。虽然这之间曾经因为兵器之力称雄一时,但毕竟只是昙花一现。
韩国的每一任君王,都处在这样的忧心之中:如果周围四国中的两国不和,他要担心这两个国家打起来殃及池鱼。如果有两国关系很好,他又要担心这两国联合起来侵略自己。一旦周围的国家出现争端,韩国首先就要面临他们的侵占和欺压,长此以往,自然给人瞻前顾后,胆小怕事的感觉。
然而无论如何,韩国始终存在了一百七十多年的时间,而每一任君王,也都尽心竭力,保持韩国领土的独立。
耗费几代人心血的成果,最终一朝为秦大秦铁骑踏破,国土沦丧,君王惨死。对于韩国的遗民来说,这自然hi刻骨之恨。尤其是像张良这样,出身韩国大贵族,在这一次亡国之战中,不知有多少亲戚故旧死去,让他怎能不仇恨大秦?
而此刻,听到荷华提起他的旧主,张良也知道,就算自己如何辩白,也都没有用了。所以索性不再掩饰,直接将自己的仇恨和厌恶明白的表露了出来。
面对他这样的态度,荷华忍不住挠了挠头。
其实她对张良还挺佩服的。因为在这个时代,人的国家之念,似乎还比较淡薄。毕竟大家原本都是从周国分裂出来的,往上细数,说不定几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在这方面,表现得最为明显的,便是那些谋臣智士们。他们学了满身的能耐,最期望的是能够找到一位明主辅佐,至于是哪个国家的,反而不那么重要。
所以春秋战国时期,往往经常出现这个国家的人在那个国家做官,而且很得皇帝信任,位极一时的情况。
比如现在大秦的丞相李斯,他原本也不是秦国人,是以客卿的身份来到秦国做官,然而现在,却已经是大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统领群臣。
但是张良跟这些人却不同。他同样是个谋臣,被称为谋圣的他,智慧和眼光都不必怀疑,所以他不可能看不出韩国的积弊,不可能不知道,韩国就算不被秦灭掉,也可能被别人灭掉。
就像同样身为韩国人,甚至还是王子的韩非子,在韩国灭亡之后其实也是打算效力于秦的,奈何他跟李斯不和,最终才会被下狱处死。
毕竟在韩国灭亡之后,所有人都是秦国的子民了。只要张良愿意,他可以在大秦做官,而且可以做得很好。如果他不愿意做官,也可以隐居乡野,著书立说,悠然一世。
但他选择了最艰难的兀反秦,为韩国复仇。
这是一种近乎迂腐的执念,但是……荷华个人却更加欣赏,乃至偏爱这种执念。在“爱国”这两个字面前,别的任何理由和借口,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上辈子张良命好,正赶上了胡亥□□,官逼民反的时候,然后顺利的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