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柴靖宇这番话,宋清韵才明白过来,敢情这柴老太太并不是国公爷的原配夫人,而是后来扶正了的,听柴靖宇的意思,她应该就是两个妾侍里的俞氏了。
却听柴靖宇接着道:“两位太太各有一个儿子,各自住在东院西院,谁也不服气谁,可病老头虽然身体不好,偏偏就是不指定继承人,两位姨太太心头再急,也没有办法。直到两个儿子都娶了妻,且两人的夫人都被诊断出有孕在身,事情才终于有了说法,病老头或许也是被两个太太折腾得不行了,终于约定,两个儿媳妇谁先生下儿子,那个便是嫡孙!”
柴靖宇说到此处,斜睨了老国公一眼:“病老头聪明一世,最厉害的,便是装糊涂的本事,他许久不管事,但却依旧是顶梁柱,就连王臻晖王老爷子,都说这病老头是个睡着了的病虎,轻易不醒,醒了便要吃人。我倒是没怎么见识过着病老头的厉害,但从此事上,真不知道该说这病老头昏聩不堪,还是装聋作哑习惯了,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偏偏要闹出这许多纷争来。”
老国公依旧不睁眼,也不说话。
柴老夫人却替他辩解了一句:“你不知他的难处,要想持家,要么偏心到底,要么不偏不倚。他此前没怎么偏过心,在这大事上若是偏了心,只怕这个家,便越发收拾不住了。”
柴靖宇不屑道:“要想享用齐人之福,却偏偏没有齐人的身骨,两个女人闹起来都收拾不住,还真当自己是病老虎了?将柴家的继承权下注在两个儿媳的肚子里,真是荒唐可笑!”
柴靖宇顿了一顿,却又说到:“你说此事出于无奈,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嫡庶之争,最是让人头疼,以长幼顺序决定嫡庶关系的法子,也是古来有之,可是这便难免再起纷争。
“两个老女人在院子里都不安生了,各自都盯着自己儿媳的肚子,期望早日生娃,却又害怕生下来的不是带把的,心情是复杂得一塌糊涂,我真是为你们操心,真不知道你们是怎生熬过那八个月的。倒是我爹对嫡子庶子的身份毫不在意,根据许嬷嬷所言,他夫妻二人恩爱异常,我爹当时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堂堂国公府的公子,老婆怀孕九个月,居然硬是禁欲了九个月,一不去逛青楼,二不勾搭丫鬟婢女,纳妾偷情的事就更加没有,就连我娘也看不下去了,要我爹将通房丫鬟给收了,我爹硬是没答应。嘿嘿,这个年代的男人,居然能有这份情谊和心性,我倒是有些佩服我爹了。”
在二十一世纪,生化末日还没爆发的时候,一个男人要是在老婆怀孕的时候出轨,跟别的女人发生关系,肯定会被骂没有良心;但在这个讲三纲五常的年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妻子要为丈夫的性生活负责,贤良妻子的标准,就是在怀孕后不能侍寝的日子里,给自己男人安排暖床的人,保证丈夫的性生活质量,如果怀孕了还霸占老公,就会被骂作无德妒妇。
柴靖宇说“这个年代的男人”,让其他人都有些奇怪,但他们的注意力都不在此处,所以都没有深想。
柴靖宇继续道:“眼看两个儿媳妇都怀孕快九个月了,东西院里的两个老女人都坐不住了,几乎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有一日,我爹不在府里,俞氏突然便头疼得厉害,大夫来看都不管用,也不知谁将这消息透露给我娘,我娘是个讲孝心的,也顾不上自己的身子,大腹便便地去东院看婆婆……”
柴靖宇走到柴老夫人身前,弯下身子,将脸凑近了,看着她满脸皱纹,粗着嗓子道:“许嬷嬷说,老夫人的头疼究竟怎么治的,谁也不知道,反正后来莫名其妙也就没事了,倒是我娘去东院看你,只在那里喝了小半碗汤,便突然破了羊水见了红,分明是要早产了!蹊跷啊!蹊跷!
“我娘的身子向来还可以,偏偏这一早产,便害了大事,怀孕并未足月,便造成了难产,好几个时辰都生不下来,整个国公府乱成一团,我爹听到消息,便急匆匆赶了过来……许嬷嬷说,我爹当时十分焦急,眼看情况不好,在暖房外面等着,见着血水一盆接一盆地往外端,顿时便按不住了,放大嗓门冲里面的产婆和大夫喊:‘我要大人!给我保大人!听见了没?保大人!’
“我爹情绪失控,你喊人想将他拉下去,却硬是拉不动,直到又过了半个时辰,产婆才抱了一个婴孩出来,跟你道喜,连说‘恭喜俞夫人,是位小公子!’那个婴孩,自然便是我了。
“想来我爹当时根本就顾不上看我一眼的,他定是着急询问我娘的情况,却被告知我娘失血过多,已经不行了。我可以想象我爹当时是什么心情,我也能知道我的出生,给他带来了什么,给你带来了什么,给我自己带来了什么。
“不论过程如何,长孙已经诞生,嫡庶之争大局已定,位分也自分明,我爹自此便是国公世子,你也如愿被扶正做了真正的夫人,而我,作为长房长孙,也成了国公府的嫡孙。你算如愿以偿了吧?你总该满意了吧?”
柴靖宇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
他虽然是穿越而来,附体在这个熊孩子身上,但也继承了这倒霉鬼的许多情感,说到动情处,难免激动。
“不是!不是的!”柴老夫人满脸的皱纹里,满满地都是苦痛,“我也没有料到!我怎知你娘那么不中用,都快九个月了,生孩子还生得丢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