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庭冷落的军机处重新繁忙了起来,又开始日复一日地通宵达旦。
回到军机处的雁王第一件事就是嘱咐众人道:“最近边疆吃紧,请诸位以国事为重,有时候该受的委屈也要受,其厚也将崩,委屈到头自有报偿,记住我这句话。寒石兄那边诸位也放心,今天皇上既然已经发话了,过不了几天,他自然平安无事。”
众人鸦雀无声地看着他。
长庚继续道:“烽火票的把戏不能再玩了,想想怎么在隆安银庄上做文章,先前我说过要从那些人手中挖三样东西——手里的现银,足下的土地,还有放眼天下之士,头一样已经十拿九稳,第二样撼其根本,必遭反扑,如果诸位能立住了,第三样……乃至于之后种种便能水到渠成。”
这时,有人问道:“王爷,大小皇商贪墨、各地官商勾结的黑幕,还揪不揪?”
“以战事和国计民生为主,但倘若有小人执意拦路,也不必忍气吞声,做好诸位该做的事,至于其他……天塌下来我给诸位担着。”长庚一甩袖子,“都去忙吧,明天给我个章程。”
他一句话落下,仿佛是一声一锤定音的保证,整个军机处、灵枢院、运河办……手持厚实财力的巨贾,占了半壁江山的朝中新贵,全都围着这一根主心骨有条不紊地转动起来,各司其职。
五天后,江充将身上的案子结干净了,官复原职,两江驻军发了“讨伐夷寇,收复故土”的檄文,五天之内与西洋军交火三次,寸步不让。
与此同时,顾昀下令调整全境驻军结构,一日之内连发了七道令箭,全部要在军机处备案,弄得军机处行走真成了“行走”,经过的时候都能带起一阵小风。
四更天的时候,长庚迷迷糊糊地趴在桌案上小睡了片刻,睡不实在——因为乌尔骨,他现在哪怕想做一个清楚一点的噩梦,都得凑齐“天时地利人和”,否则基本是乱梦一团,隔壁谁翻书的动静大一点都能将他惊醒。
乌尔骨为邪神名,大多数情况下,他刚醒过来的时候心里都充满躁动和戾气,然而这一天,门外的脚步声将长庚惊醒,他陡然从自己臂弯中坐直了,心口却是一阵失序茫然的乱跳,没有素日的暴躁,反而又慌张又难过,袖子上竟然沾了一点泪痕。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道:“王爷,江南来信。”
长庚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拿过来。”
依然是顾昀的大动作——他打算在西南增兵,没说缘由,只是详实地将驻军阵地、统帅、军种配合、粮草运输途径等交代清楚了。长庚匆匆看完,对战略布局不太明白,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便常规处理放在一边留存。
然后他才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封顾昀给自己的私信。
说是私信,其实只是一张纸条,上面没头没尾地写道:“久违不见,甚是思念。”
顾昀的来信或是fēng_liú、或是下流,或是明骚、或是闷骚,很少一本正经地说一句“我想你”,长庚当时激灵了一下,睡意全消,感觉纸上这话好像化成了一句穿胸而过的箭矢,毫无缓冲地把他捅了个对穿。
他恨不能立刻把自己之前说过的豪言壮语都吃回去,什么军机不军机,都丢在一边,不顾一切地赶去见顾昀。
可那是不可能的。
长庚蓦地将那张字条捏在手心,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收进了贴身的荷包中,试图静下心来,把军机处草拟的隆安银庄诸多条例仔细看一遍,然而那些工整的字迹横陈在他眼前,却一个都跳不进他眼里,一炷香的时间后,他几乎坐立不安起来。
长庚不再迟疑,一把抓起自己的斗篷,吩咐道:“来人,备马!”
众人见他行色匆匆,以为他有什么急事,连忙备马让路,让他一骑绝尘而去。
他去了护国寺的禅院,此间山寺寂寂,门扉四掩,秋风扫过的树叶四下翻腾,唯有门口一盏风灯肃然而立,火光微微有一点凌乱,四处藏着一股悠然暗生的檀香余味。
了然和尚本来已经睡下了,长庚闯进去的时候,卷进来的风桌上的经文吹得到处都是。了然大师吃了一惊,目瞪口呆地看着裹着一身寒风的雁王。
长庚眼底略带一点红痕,一屁股坐下,问道:“茶,有吗?”
了然披上僧衣,从破旧的木头柜子里翻出了一把包在纸包里的苦丁,烧起开水。
虽然破屋漏风,杯碗缺口,但和尚烧水沏茶一席动作不徐不疾,悄无声息,并不跟他有任何眼神的接触,白气氤氲而起,让人不由得想起那些轰鸣的火机钢甲,很快在低矮的屋顶上凝结成水珠,顺着屋顶上特殊的梁柱缓缓地滑到尾部,落在悬挂的小钵中,清越地“滴答”了一声。
长庚的目光顺着水汽到水滴的过程走了一圈,从破旧的陶罐起,最后落在了僧舍房顶角落里挂的一圈掉了漆皮的小钵上。长庚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焦躁如沸水的心缓缓沉下来。
了然和尚用开水泡了一杯苦丁放到长庚面前。
光是闻着都觉得苦。
“多谢。”长庚接过来,一路骑马被夜风冻得冰凉的手指有了一点知觉,浅啜了一口,又苦又烫,让人舌尖发麻,他苦笑了一下,对了然道,“这几天太忙乱了,心里有点躁,没压制住乌尔骨,大师见笑了。”
了然看了他一眼,比划道:“西洋人擅长趁虚而入,这次却选了一个并不算好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