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虚怀从编撰司出来,穿过一个院落,走过几道回廊,便到了顾潜山的书房门口。
正欲伸手敲门,书房里就传出来一个清爽的声音道:“是虚怀吧,直接进来就是!”
韩虚怀推开门,轻轻走进去。
顾潜山,这个大唐帝国擎天柱之一、内相之名传遍天下的翰林院掌院,正二品大员,正身着官服伏案书写着什么,看不清他的脸。
“大人,关于本期《唐刊》,有一事需要大人定夺!”韩虚怀道。
虽然对面这个顶头上司在年纪上比自己小很多,自己当年在科举大朝试中一举夺魁、春风得意的时候,他甚至都还没有出生,但韩虚怀一点都不敢轻视,态度依然毕恭毕敬。
“什么事还需要你专门跑一趟?”顾潜山依旧埋着头,问。
“这期《唐刊》,浔州报来一首驰名之诗,编撰司不知道该上还是不该上,思忖再三,特来向大人请示!”韩虚怀道。
“驰名之诗,却又让你都感觉到为难,难道是浔州浔阳县简家庄开窍蒙童简青书在琵琶亭文会上作的那首《草》?”顾潜山道。
“是的,大人。”在顾潜山面前,就连满头银发、当年太宗皇帝都曾经点名称赞过的韩虚怀,似乎都不愿意多说一个字,唯恐多说多错。
“编撰司的为难之处,便是因为简青书和顾玉清之事?又或者是外面所传,简青书作诗讽刺顾家的缘故?担心让《草》上了《唐刊》,于我脸面上不好看?”顾潜山道。
“是的,大人。”韩虚怀很坦率地便承认了。和这样的上司打交道,直接就是最好的方式。
“有人能够作出驰名之诗,也是我大唐一桩小小的喜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顾潜山道:“简青书与顾玉清之事,我也有所听闻,但不值一哂,外界虽有一些传言,虚怀一笑而过就是,难不成我翰林院还会阻拦一个刚刚开窍的蒙童扬名不成?又或者有人会以为我顾潜山会向一个小小蒙童出手?”
“大人说的是。”韩虚怀略微俯首,道:“是下官多虑了!”
“为国而谋,为事而谋,不为人而谋,这是翰林院创立之初衷,也是我翰林院安身立命之道。”顾潜山的声音古井不波:“回去吧!”
“那下官这就告退!”
韩虚怀从顾潜山的书房里退出来,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就这一会儿,他感觉到帝都长安的春天似乎已经提前到来了,要不气温为何变化这么大?
万里之外,大唐三百六十州之一,浔州。
几乎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由大唐浔州浔阳县主薄兼县学学正以公文事由递送上来的,由浔阳县县令宋别径作序、浔阳县大儒李纲做跋的《琵琶亭文集》草样,在经过兼领州学院院监一职的学政大人朱砂批红之后,送到了刺史元知行的案头。
元知行将《琵琶亭文集》大致翻了翻,在文集最后一页专门留出来的空白上写道:批红之处,我看就不必修改了,倒是这文集制作颇为粗糙,有损我浔州文华之名,州府不妨拨些银钱,给予支持,务以精美为要。
写完,便命下人将文集送还学政大人。
从这一天开始,霹雳刺史元知行元大人突然转性,一改粗糙豪迈的作风,开始讲究起细致精美的名声,便从浔州学政监传了出来,悄悄向四处扩散。
…………
这些事情,每一件都和简青书息息相关,但简青书却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他在明溪山上的日子,过得简单而丰满,吃饭、睡觉、写字、看书,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枯燥。
若要人前显贵,必须背后受罪,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句话的真理性。
经过这几天的练习,他终于能够掌握毛笔的基本运用和书写方式了,虽然写出来的字还称不上美观漂亮,但也算是四平八稳,中正平和。
这一天下午,和往常一样,简青书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不料天气突变,一整天都爽爽朗朗的天空突然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有间之外春雷阵阵,不一会就下起了豆大的雨点,看样子一时半会还停不下来。
简青书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拾起书桌上反放着的《史记》,继续读起来。
“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初起时,年二十四……”
简青书读的,正是史记中的《项羽本纪》,虽然楚霸王项羽的事迹他早就熟知于心,但他正在揣摩战斗诗文《垓下歌》,因此这段时间都在阅读史记,希望能够从中找到一些有帮助的信息。
读着读着,简青书的心神慢慢就沉浸在了楚霸王的故事中,连窗外的风雨声也似乎成了霸王故事的背景之声。
“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巨鹿下者十余壁,莫敢纵兵……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
当读到楚霸王杀敌将军、威震各国,破釜沉舟、大破秦兵,十多支援秦大军见到霸王军队就不敢动弹,最后霸王召见各路诸侯将领,将领们无一不是下跪觐见,根本不敢仰头看霸王的时候,简青书的胸中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
当读到楚霸王屠霸秦帝国都城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