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代在街上能听到的音乐,并不是公主宴会上音乐。只是最外头凑趣儿的奏乐罢了。真正公主欣赏的细乐,岂能声达于外?
雪宜公主作为当今皇家最具份量的公主,排场自然与众不同。
这王爷府,自太守围起来翻修,还没一位女眷见识过,今日来看,门楼高耸,屋宇轩昂。洞户相通,花木久缀庭中;连檐重阁,桌椅摆列堂上。一条雨道花砖砌,三尺高阶琢石成。风亭月栅,水阁下临清涧;杏坞桃溪,云檐上倚碧空。朱槛雕栏畔打叠生云怪石,绿柳密锁寻芳路;塘曲岸边堆漫奇花艳蕊,翠荷低笼老鱼窠。果然比往日不同,听说里头有公主心血,才能点铁成金,更是啧啧称赞。公主还未露面,她的四个近侍宫娥出来招呼女客们,但凡脑袋灵活一点的女客,都围定了这四位宫娥,千般献媚、百种讨好,在礼数允许的范畴内,小巧腾挪扎圈结党排挤外人,都是全挂子的武艺,身手差点、身体弱点的,根本挤不进去!
云舟倒没打算挤进去。
她知道雪宜公主以大气稳重著称,身边人也一定有分寸,绝不是挤到眼前献个媚就能搞定的。
云舟只是从容守在她该待的位置上,有人打招呼时,和气应对。又有侍女就某一细务来向她咨询,只因王爷府修葺时,她领着明珠、碧玉全程帮忙,许多事务出自她的主张。如今侍女来请教她的意思,应该是敬她。她也只客气退让道:“今日尊长们都在,岂有我说话的份。”
雪宜公主没有出场、那四个宫娥没有多看云舟一眼,更没有什么人派任何人给云舟递什么话。但云舟安之若素。她很知道什么时候该表现、什么时候可以安份守己。
很快天已向晚,宴席也正式要开了。宫娥、公公们鱼贯传令,戏台上的锣鼓可以咚咚呛打起来了,菜可以上了,先上的是冷盘,松棚果罩、苏糕鲍螺、素馅包子、凤鸡牛舌、南小菜老腌菜,并酱醋等物,不一而足。戏台上头一出,又是孙猴子的“安天会”,美猴王醉一场,小毛猴满台跑跳,逗得人笑声一片。
云舟也笑,但笑得很有分寸。
当年云诗入宫之前,曾有段时间不住在明绍坊中,据说是在其他地方做入宫的准备。云舟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关于礼仪、人情等方面的种种恶补。
于是云舟反覆恳求:在三姐姐入宫之前,一定要再团聚一次啊!
云诗真的回来,住了三天,才出发赴京。
这三天里,她没有说任何跟宫廷人事有关的话,但是她的举止神情,都已经跟以前不太一样。云舟也知道大太太等人才是跟云诗更亲的人,这三天实际上是留给她们的。云舟没有去挤在当中碍眼。她只是默默的、贪婪的记下云诗的一切举止。就算当场不能理解,她也先记下来。
她知道,这些仪态,大约就是适合宫廷的仪态。她记下来,总会有用的。具体什么用?当时她也不知道。但没有坏处,是肯定的。
而且她不会有太多机会接触这活生生的仪态。三天学习时间,是天赐给她的。
如今果然用上。
她于低调中,把那早已烂熟于心、融会贯通的仪态摆出来,一颦一笑,相信都妥当高贵,更相信暗地里有冷眼看见!
冷盘摆完,为首的宫娥发声令,戏台猴儿们都下去,琴鼓都歇,换管弦精细吹打,又几行翠衣红衣宫娥,才引出公主来。因是纯女眷的宴会,雪宜公主倒没遮帘帷,就大大方方露出脸来,五官深刻,事实上,深邃得简直可称为硬朗了,这令她的美与其说近乎美妇人,毋宁说是近乎美男子。嘴角那儿点着一颗痣,总算叫她的形像稍许添了些妩媚,否则,这一张脸可就太严肃了。
公主既已出场,自然锦城的马屁精们都急着想要奉承,无奈司礼宫娥谨肃威严,又请升座、又领起祝、又命停乐、又叫奏乐、又摆热膳、又传汤膳、又送盒匙、又转茶酒、又挪罩盘、又换碟碗,啰啰嗦嗦、琐琐细细,众人光听她令都听不及,竟空不出口来拍马屁。这才叫天家威严!你想越众而出大肆献媚,还怕失了礼被凤颜一怒之下拖出去打死呢!
好容易这几道礼都唱祝完了,雪宜公主含笑道:“都是女眷们自己聚聚,又是头一次会面,别太多礼,把人拘住了。”司礼宫娥应声退后,众人一时还不敢说,台上大小猴儿们却放开拳脚打得热闹了,有几个胆大些儿的,便进了几句恭维话,雪宜公主答得很客气,于是大家放松得多,渐渐又重演开宴前抱团儿献媚的盛况。其中又以云舟有档次,奉承也奉承得最具分寸格调,公主果然对云舟也最重视,专门跟云舟谈了整整三句话呢!幸而跟其他女眷也没冷落,还主动找些话题,先不过谈些锦城风情、说些京都趣事,渐渐提到这个王爷府,公主笑称虽没修完整,但也无大碍了,她可以回京叫七王爷来住。在她去京里的时间,希望王爷府可以彻底修缮完毕了罢,这样七王爷来时就可以直接住了。现在?现在还是不行哪!也就她如今下榻的主楼的摆设,她指点着还算调配好了,其他屋舍,都要照这种水准做过,当然一些大老爷们在这方面可能品味差些,她也不苛求,会留两个宫娥在这里指导。至于一些檐柱,太丑了,还是要换,还有瓦片,体制还是要的,并不是说所有顶儿都铺成王爷等级的碧瓦,但也不能只有大殿一座吧?运来的琉璃瓦是够的吧?主楼的屋顶,还有某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