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球聪明的不像个六七岁的孩子,春妮眼神一扫,他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松开了蒙大力的头发,三下五除二拾起滚落的菌子,飞奔而去,“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们给爷爷我等着!”
蒙大力没抢到菌子,这场打斗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早已不想与他继续纠缠。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被扯掉头发的头皮,一边接过春妮递过来的帕子,擦着脸上的泥土,不好意思的咧嘴乐着。
听见李小球的“叫嚣”,二狗子气的嗷嗷叫着:“大力哥,你听着没,那小子还敢跟你龇牙呢!”
春妮最讨厌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自己本身又胆小如鼠,打架也不敢自己出头,总想跟在别人屁股后面煽风点火,坐取渔翁之利。
转头讽道:“哪儿都有你,我还头一次见着捡骂的呢!”
“你!”二狗子瞪着黄眼珠子,攥紧了拳头吓唬春妮,“小心我揍你。
春妮才不会怕一个十来岁的毛孩子,扬眉道:“还是管好你自己吧,别趁我哥不在就想欺负我。我们老关家的人,可没一个怕事儿的。”
二狗子虽然气的五雷豪风(东北话:通气急败坏),但到头来还是不敢碰春妮一个指头。不说那个打起架来跟只真老虎似的关虎子,就连眼前这个嘿嘿傻笑的蒙大力都不会让人欺负了关春妮。
臭丫头,凭忒气煞人也!二狗子气恼的转身走了,剩下两个孩子见不着热闹也都散了回家吃饭。
蒙大力蛮不在乎的扑了扑身上的土,对着春妮笑出一口白牙,“妮儿,哥送你去上学吧!”
春妮点了点头,两只乌黑的小麻花辫甩在肩膀上,发梢的红绫子紧紧绑成一对蝴蝶结,趁着粉白的小脸,看起来格外的秀气可爱。
“大力哥,你抢李小球的菌子做什么?看滚的这一身土。”春妮略带嫌弃的皱了皱小鼻子。
蒙大力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那什么,你那天不是说想吃菌子汤了么,我去林子里给你采,没想到剩下的那些都让那小子给采光了。我管他要些,他居然骂我是强盗。”
这时候的小孩都是听革命样板戏长大的,最崇拜最喜欢扮演的角色就是各种英雄人物,而里面的坏人除了地主老财就是强盗山匪,所以蒙大力一听李小球骂他强盗,顿时就炸了,这才动起手来。
春妮听得蒙大力打架是为了给自己要菌子,心里暗叹一声,婉言劝道:“那菌子下了雨还会有,咱们吃它也是为吃个鲜儿。李小球家可不一样,他家就等着这些菌子当菜吃呢!翠兰姨够可怜的了,咱们别再欺负她家小球了。”
蒙大力狠狠抹了一把鼻子,愤愤道:“为啥?他爹可是资本主义走狗臭老九,他就是资本主义狗崽子,咱们打他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春妮被蒙大力满脸的阶级斗争惊的目瞪口呆,没法子,现代人的灵魂还是不能很好的适应这时候人的思维方式。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真的其乐无穷吗?这几十年的斗争运动不断,真的消灭所谓的“阶级敌人”了吗?最终伤害的还不是普通百姓,到了后期连人心里最后一丝良心与善念都要泯灭了,甚至连小小的孩童都打着这样的旗号欺负人,不由得让人心痛啊!
“大力哥,不管怎样,欺负人总是不好的。你若是无事,就和我一起来白爷爷家学习,蒙大叔知道一定会高兴的。”春妮试图让蒙大力走上正轨,不求他有多高的学问,好歹学些做人的道理,总比大字不识当一辈子的村夫强。
蒙大力一听,练练摆手,“不成,不成,哥可学不得。若让我和你一样天天坐在那不是写字就是剪花儿,那非得活活憋死你哥我。”
看到了白六爷家门递给春妮,忙不迭的转身要走,“妮儿,你去好好学,等下一次哥再给你采菌子吃。”
走了不远,忽然又回头喊道:“妮儿,你可不许和李家那小子玩,他和他爹一样,都是一肚子坏水儿……”
春妮无语。
初夏的雨,像个性子多情软绵的小闺女,淅淅沥沥的哭个没完,脚下的泥土路也被雨水浸透,泥泞的巴在人鞋底上。
村口的老槐树下,一个瘦小的人影正等在那里。见着戴着草帽低头走来的春妮,冷不丁的跳出身来,唬了春妮一跳。
“哎呀!谁?”春妮吓的直拍胸脯,定睛看清眼前的人,方道:“是小球呀,怎么下雨了还不回家,吓了我一跳。”
李小球光着头,背着手,两只穿着破草鞋的脚扭捏的别成里八字,哼唧了半天才听清,“春妮,谢,谢谢你!”
春妮会心一笑,“谢什么谢,他们欺负你是他们不对。只是你一个人哪里打的过四个,下回可别跟他们硬来了。”
话语温柔绵软,声音又如春天的布谷鸟般清脆轻灵,李小球头一次觉得自己身上松垮垮的旧衬衫,和脚下的破草鞋是那么的丑陋别扭,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李立青草草葬下老母,决然抛弃了妻子和儿子,只身一人不知所踪。翠兰连遭打击,腹痛不止,早产下一个病恹恹的哭声比小猫大不了多点的小闺女,营养不良兼母体受损,不到三天便夭折了。
翠兰从此坏了身子,勉强耕种家里的两亩薄地,只累的整日里咳嗽不断,不到三十的年纪,连背都已咳的佝偻起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为了省些口粮,李小球刚懂点事便出去拾菌子、掏家雀儿来填肚子。年纪虽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