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呈上的文书堆得像座小山,我一边提笔不停地在案上书写着,心里一边在思索着如何可让增太子从秦地请回国。公公进来在案上放了一杯热茶,道:“公主,你也要小心自己的身子,先王在天之灵看到了也会心疼。”我摇摇头正欲开口,只觉得喉中一阵滚热,气血冲上心头,立刻又闭上了嘴不语。
公公见状以为我无心答理,便躬了躬身,暗自退了出去。我俯着身子看见他关上门出去后,伏在书案上剧烈地咳嗽起来,地上一抹殷红已赫然在目。抿了抿唇间的鲜血,握起拳头,我径自勾起一抹苦笑,谁言我曾经憎恨父王,恨得咒他早死,而他真的过身后对我的打击却是如此之大。连我都觉得可笑,他临终前要见的人不是太子增,不是最疼爱的公主祢媃,而偏偏是我这个宫女的女儿。
我仅仅是个宫女的女儿,若不是体内流着皇族的血液,或许现在我还是浣洗院里的一个洗衣丫头。我忍不住苦笑,父王啊父王,你为何在我九岁时才将我接出浣洗院,难道在那之前您并不知我的存在,那不可能。然后您又怎么忍心让我做一个无名无实的公主,没有依靠无人怜爱。没有人不喜欢荣华富贵,但若是做这样卑贱的公主,我宁愿继续做一个卑贱的婢女。卑贱的婢女不足以令人耻笑,因为泯然众人,然而让人耻笑为洗衣丫头的公主却让我终日抬不起头来。
我依然不知您临终的用意是何,现在让我暂理国事招来的只是众大臣得到一致反对,只因我的身份太过卑微。从小到大,我学会的东西只有一样——只要是您的吩咐,付出任何的代价,我也会竭尽全力完成。不是因为像祢媃一样爱您,也不是像王孙公子那样为了讨好您,我只想向您证明,我不比任何人差。
“又在胡思乱想。”淡而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一袭拽地的紫衣倾泻在我的面前。他俯下身,一双深邃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我,良久,他叹了口气,自袖中取出一抹丝巾拭去了我唇角的血迹。
我抬起头,他的唇离我的仅仅只有一纸之隔,在那样近的距离,他也无半分退让的意思,只是沉静地注视着我,不发一言。我静静地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无论多近,我都无法看透这个男人的内心,即便他在我的身边已经足足七年。七年的时光可以改变一切,可我却怎么也看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请节哀。”他淡淡地说了一句,那双平静的眼眸淡淡地扫过我略微苍白的面容,神色微微一变。他了解我的一切,而我却对他一无所知。七年前,他二十岁,而我九岁,仅仅是个浣洗院的洗衣女,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是他出现在我的面前,将我接回了后宫,从此我成了公主赐名祢祯,而他成了我的贴身侍卫。
在那之前他是父王的贴身侍卫,却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他没有过高的身份,却人人对他敬而远之。他可以无所顾忌的插手政务,可以无所顾忌的穿行后宫,可以无所顾忌的教我武功,可以对我无主从之分,只因那是父王默许。
他在宫中的权利大得骇人,但他却从不干预政事。很多时候,他宁愿呆在我的房里,并不说话只是倚靠着窗框,静静地望着窗外,深不见底的的双眸里有着淡淡的忧伤,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他有一身惊世决绝的武功,却甚少见他使用,从小他就传授我武功,却从来只让我喊他师兄,而不是师傅。
他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没有人能够洞悉他的所想,即便共处在一个屋檐下。认识他七年里,他从没有喊过我公主,而从来都是直呼我的名字祢祯。他的声音很平静很温柔,此刻他注视着我的双眸,幽黑清澈,像清池的湖水般没有一丝波澜,但也没有一丝温情。他的眼神太过另类,温柔的无可比拟,却从来不滞留任何一丝感情。
自我认识他起,他从来都是穿着一袭拽地的紫衣,衣领、袖口和裙摆处镶有白色花边的褶纹,长发也从不结起,只是凌乱的散在削瘦的肩头。他的脸生得异常清俊儒雅,文质彬彬,虽有一身功夫却从不佩剑,所以但凡有人觉得他的气质给人一种随心所欲的超然之感。
他盯着我的眼神微微有了变化,扯着唇淡淡地道:“在想什么?”等了许久,见我仍未有什么反应,他便起身道:“既然你还有事,我就先出去了。”
我伸出手,立马攥住他的衣襟道:“吟风。今日之事不可对外人提及。”他并未再看我一眼,只轻声道:“久病不治会抑郁成疾。”
我忍着不适,依旧笑了笑道:“无碍。”见他微微皱了皱眉,深邃的眼神停滞在我的脸上许久,才叹息道:“保重身子。我告辞了。”
他就是这样,从来话都不多,或许我也是少言寡语的关系,我们在一起时候时常都只是沉默,却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他喜欢来到我的屋里,沏一壶好茶,沉静地坐在案前边品茶边看着我。每当这时,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才会隐隐露出一些温情。
而我到豆蔻年华后方才晓得其间的用意,他的内心深处埋藏着一个挚爱的女子,他爱她爱得太深爱无悔,才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那样优雅温柔的眼神。而我也甚是清楚他心中的那个女子,并不是我。七年的相处,我隐隐了解到,因我与那个女子有几分神似,他才会甘愿留在我这个地位卑微的公主身边,做一名人尽可夫的贴身侍卫。
气闷难消,我抚了抚胸口,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