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话音淡淡,万俟宸听着眸光越发深沉。
“如是六岁去洛央,九岁回来,三年当中见过三爷五次,还有幸见过回家省亲的圣文皇后一次,圣文皇后彼时待如是亲厚有加,如是权当是因为舅舅的关系,后来才知道,圣文皇后也听过那个流言,圣文皇后慧智兰心,自然不会相信,可是世事人心,不相信的人毕竟是少数的,九岁回家之后父亲便跟如是说,我将来是一定要去楚地的。”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我想,大概是为了三爷你。”
“可也是在那一年,三爷竟然被选为质子送去了大燕,如是那个时候虽然不知道质子为何,却也觉得害怕,怕三爷一去不回——”
柳如是眸光恍惚,似乎想起了十年前的听闻他要去大燕为质的那一刻,万俟宸敛下眸子,面上分毫表情也无,柳如是忽然一笑,“幸好三爷回来了,父亲知道三爷要回来,便算好了要将那九州堪舆图送到楚地去,因为,因为,圣文皇后临去之时曾经见过舅舅,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可是想来圣旨未下,定然是圣文皇后知道三爷的脾性,现在想来,倒是分外庆幸了,未见三爷之前,父亲几乎笃定了这门亲事,可是见到三爷之后,父亲不确定了,再后来,果然如父亲所料,三爷拒绝了。”
“父亲见了顾姑娘,他对如是说,如是,你不及她。”
柳如是一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似乎将压积在心中多年的郁气一吐而尽,她忽然转身,眸子里的怅惘不在,隐隐一抹云上天光。
她眉眼一动,问万俟宸,“三爷觉得,如是待云曦如何?”
万俟宸想了想,“好。”
柳如是笑意渐浓,却有几分无奈与苦涩,“那三爷觉得,云曦待如是如何?”
万俟宸一怔,不说话了。
顾云曦待柳如是当然不好,就凭这称呼便看的出来,柳如是叫她云曦,她却一直称她为柳小姐,有礼,却实在是疏远的很。
柳如是看万俟宸不说话又是一笑,“你也看出来了,云曦是真性情,也是个执着的人,无论我一路上待她多么周到多么亲近,可是她对我好像就是喜欢不起来。”
万俟宸眉头微皱。
柳如是好像没看到他的表情,反而一问,“我虽然认识云曦不久,却也能看得出来,她并非是不通情达理之人,那三爷可知道,为何云曦就是不喜欢我?”
万俟宸看柳如是一眼,眸光漆黑。
柳如是一笑,“因为她看出来我待三爷与旁人不同啊,如是想,她大概永远都不可能与如是做朋友了。”
万俟宸眉心一动,敛下了眸子自顾自的想着什么,柳如是眸光坦荡,看着万俟宸的样子继续道,“想来云曦定然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她不喜欢我,便绝不会逼自己与我亲近,这一路行来,云曦待香君也并非全无戒备,这几日里,她除了和三爷在一起之外几乎和香君形影不离,灵儿也一直在香君身边,三爷的身份特殊,云曦到底也是想到了的。”
柳如是见万俟宸低着头,看不出半分情绪来,便又道,“这世间女子有多少种我不知道,可是云曦却是让如是喜欢的一种人,云曦不喜欢我,便不会亲近我,她不会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便是待自己真诚,如是想,这样的女子,最讨厌不过自己在乎的人对自己多有隐瞒,欺骗,甚至是利用——”
万俟宸眸光一闪,柳如是感叹似的道,“如是想着,云曦能做三爷的谋士,其心志手段便一定不是寻常女子可比的,可是越是这样的人,也只有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才能直接简单,若是她讲什么不妥都憋在心里,那才是不好。”
柳如是说完,起身,“三爷喝了药便好好歇着吧,如是告退了。”
万俟宸的身形不动,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想里,柳如是一笑,走出门去掩上房门,转身站在围栏之前,柳如是看了一眼对面紧闭着的房门,似乎想要迈步走过去,却微微一叹,还是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顾云曦仰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冷冷的听着灵儿的话。
“这两天来,香君的药全都倒在了那绿萝花盆里,他的伤口也一直不见好,灵儿已经去问过老大夫,老大夫说,那伤口的位置十分的巧妙,既能见血也不会伤及性命,若是……若是有心之人,会武功之人,在紧要关头做到这一点也不足为奇。”
微微一顿,灵儿又道,“午间送过去的鱼被香君不小心打翻了,他怕主子知道觉得他浪费了主子的心意,就不让我告诉主子。”
顾云曦闭上了眸子,似乎睡着了,灵儿不确定的喊了一声,“主子?”
顾云曦淡淡的“嗯”一声,“去他那里守着。”
灵儿应声而走,临出门之时顾云曦又开口,“暗地里守着吧,小心点。”
听着灵儿的脚步声渐远,顾云曦睁大了眼睛望着牙床上的雪白帷幔,她的指节下意识攥着身下的锦被,她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眼底忽然有寒光一闪而逝。
漆黑一片的暗室里,雪空一身白衣,眸光澄澈的站在暗门边上,“吱呀”的一声响,暗门之处透出一抹刺亮的光晕来,一个人影背着光走进,他的身形挺直俊秀,一身黑袍,容色惨白的脸隐在光影之中看不清楚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