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鸡被分成六份,每人再加一碗汤,虽然远远称不上丰盛,却是程宗扬这些日子吃得最放心的一顿。朱老头得了份鸡屁股外加俩鸡脚,在墙角啃得不亦乐乎。青面兽把自己那份一口塞进嘴里,在舌头上打了个转,像吐鱼刺一样把鸡骨吐出来,一边意犹未尽地咂着舌头。最惨的要数高智商,连鸡汤都没尝一口,只就着白水啃了个窝头,还要听那帮人使劲唧嘴。
程宗扬起身拍了拍高智商的肩膀,“徒儿,跟师傅去散散步。”
高智商赶紧把窝头塞到嘴里,“成啊!我这吃撑了,正好出去消消食。”
程宗扬默不作声,领着高智商沿着河堤一直走到村外,才停下脚步。高智商拉过袖子,在石头上擦了擦,讨好地说道:“师傅,你坐!”
程宗扬借着淡淡的月光打量着他,“怎么瘦成这样?”
“是?我倒觉得这模样挺俊的。”高智商笑嘻嘻道:“哈大叔说我身上全都是肥油,气血不畅。让我只吃青菜萝卜,把油都拉出来。”
程宗扬道:“大叔大叔,叫得还挺亲热。”
“我要叫他大爷,那不比我爹还高一辈了?”高智商道:“叫声大叔,给我爹找个兄弟,也不吃亏。”
“行啊,小子,知道为你爹着想了。”
高智商嘿嘿笑了几声,“我那时候还小,不懂事,总惹我爹生气,出来一趟才知道我爹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 ”
“长见识了啊。”
“那当然。”高智商道:“师傅,我得多谢谢你。要不是出来这一趟,我还糊糊涂涂混日子呢。这几个月,我觉得自己长了好几岁。有时候想起以前的事,我都恨不得打自己嘴巴。”
程宗扬失笑道:“不会?”
“会!怎么不会!”高智商道:“这么说,以前银铢在我眼里都不是钱,随便喝场花酒就得好几百。我现在才知道,敢情一枚银铢能买一隻鸡,两斤肉,五斤米,一小捆柴——够一家人一天用的。在临安随便找个像样的粉头起码上百银铢,出来我才知道有便宜的,路边的娼窠十几枚铜铢就能嫖一次。还有关扑,这边叫博戏,我们兄弟们掷骰子,一夜输赢几万银铢眼都不眨。到了外面我才见识了,为了几个银铢,有些人能把狗脑子都打出来。这会儿说起来我小心肝都乱颤。”
高智商心有余悸地揉了揉胸口,“我为了弄点钱用,眼都急红了,听人说,小赌怡情,大赌发家,我寻思也来发一个。结果头一次出千就被人逮住,要不是冯哥,我腿都被人打折了。”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子,知道错了?”
“可不是嘛!”高智商咬牙切齿地说道:“吃一堑长一智,我出门就找到卖骰子的,把身上的钱全拿出来,买了几个动过手脚的。然後我就天天练,走路也练,睡觉也练,现在不敢说想掷几点就掷几点,七八成把握是有的。”说着他翻手掏出几枚骰子,叫了一声,“豹子!”
三枚骰子落在地上,转了几圈,最後是两个六,一个三。
虽然差了一点,但高智商还是得意洋洋,“师傅,还不错?”
程宗扬感觉自己对他的期望与现实有点不大一样,“你除了吃喝嫖赌就没别的事了?”
“有!有!怎么没有!”高智商连忙道:“我每天牵马劈柴,按哈大叔的吩咐打熬筋骨——”他屈起手臂,“你瞧!瘦是瘦,净肌肉!哎哟,师傅,你不知道,”他压低声音道:“哈老头就是个变态!打我上瘾啊!少劈一根柴,逮着我就往死里打!”
“不是没打死吗?”程宗扬喝斥一声,然後提醒道:“他是为你好,你可别生哈老头的气。”
高智商露出一脸嘻笑,“师傅,看你说的!我现在懂事了,知道谁是真的为我好。老实说,头几天我做梦都想把哈大叔扒皮拆骨,磨成粉扔茅坑里,再拉泡屎在上面。过了半个月,我发现我身上有劲了,睡得也足了,吃什么都是香的。不怕师傅你笑话,以前我上个女人还要叫俩小婢扶着才舒坦,现在我一口气走十几里路根本不带喘的。哈大叔说我气血不足,再不打熬筋骨,人就废了,逼着我幹这幹那……虽然累了点,可我知道他是为我好。”
程宗扬从袖袋里拿出一条巧克力,“吃。”
“这是什么东西?嗯!嗯……好吃!”高智商狼吞虎咽地把巧克力都塞到嘴巴里,一脸幸福地咂着嘴,半晌才道:“这一口下去,简直赛神仙啊。”
程宗扬看着都于心不忍,又拿出一块,“接着。”
高智商用鼻尖闻了闻,然後小心收起来。
“怎么不吃了?”
“这东西我爹都没吃过,这一块我给他留着。”
程宗扬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小子,你真开窍了?知道孝顺你爹了?”
高智商这次倒没嘻皮笑脸,他低下头,过了会儿道:“有一天,我们路过一个镇子。碰到有户人家刚死了男人。那家里什么都没有,只好把孩子卖了下葬。那孩子才六七岁,被人拿绳子牵着,一路嚎哭着走了……”他喘了几口气,“我那会儿就在想,那孩子会不会遇上我爹那样的乾爹呢?”
他眼巴巴看着程宗扬,“师傅,你说会不会?”
程宗扬沉默多时,然後转过话题,“说正事,铜矿的事你怎么看?”
高智商一抹眼睛,说道:“这事我想过,还是要靠官府。”
“这地方是平亭侯的封地,官府也不好插手?”
“我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