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惜字如金:“此话当真?”武媚娘又进言:“魏王觊觎东宫,昭然若揭,太子承乾,说句大不敬的话,行事唐突,现在又与吏部尚书侯大人走得更近些。长孙大人一个做舅舅的都看得出来,陛下是太子的父亲,深知他的秉性,难道还看不出来密函所言之事是真是假么?”
长孙无忌越听越觉得自己不是在一间陋室与宫女对答,竟像是与朝臣密探,脱口而出:“制衡,的确是陛下的一贯之道。”
武媚娘又说:“大人,魏王自专,不敬功臣。吴王外道,不是本家。只有晋王李治年已弱冠,性格温顺良孝,是个治国之君的好人选,况且比之太子、魏王都更需要重臣的辅佐。”
长孙无忌竟有醍醐灌顶之感,歪打正着,这武媚娘竟是非凡之人。未出深宫一步,将朝堂之事看得如此清楚明白。可怕的是这个迷局老夫也不曾堪破,却被她一个小小的宫女道出,长孙无忌顿觉毛骨悚然。
看出长孙表情有异,武媚娘道:“媚娘自作聪明了,长孙大人应该早就有所部署,这晋王妃便是长孙大人荐给陛下的。此时此刻,太子恐怕已经是长孙大人的挡箭牌,晋王才是大人留好的关键棋子。”
长孙无忌已不再执着于媚娘的身份,直接问道:“武媚娘,陛下果然已起了废黜之心?”武媚娘见长孙神色转圜,便适可而止,不再多言李治之事,对长孙示弱。
“媚娘不知,媚娘只知自己与李公子的命运全在大人手中,只要大人与媚娘同心协力,共扶李治,便能扭转死局,不但李唐江山可保,还能慰籍长孙皇后在天之灵。”
长孙无忌捋须戊自考虑。武媚娘:“大人,时候不早了,媚娘先回甘露宫,以免节外生枝。”长孙点头,媚娘掩门而去。
媚娘借着夜色,匆匆而行,避过羽林军,巡逻的太监,回到自己的住处。进屋换了衣衫,从秀枕内取出手帕一方,一朵菊花虽已干枯,却仍完整,媚娘睹物思人,耳边响起杨妃今日所问:“她心中只有陛下一人,那媚娘你对陛下的情意又有几分?”和李世民经历了那么多,彼此间的情意早已深入骨髓,媚娘今日走下这一步险棋,如果李牧真的未死,有一天能逃出升天,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辗转反侧,媚娘一夜无眠。
陋室中,长孙无忌手中捏着皇帝所赐的紫金鱼袋把玩,反复思揣媚娘所言之词。
舍承乾而保李治。看来这个武媚娘,不但要善加利用,还要严加防范。
小太监敲门道:“大人时候不早了,该早朝了。”
长孙握紧鱼袋,推门而出。
长孙见一道流星划过天际。突然想起太史令李淳风当日预言。
“三代后,女主祸唐! ”
长孙无忌心神一滞,自语道:“莫非……”
朝门轰然打开。自殿外一溜儿抬进六抬舆的《括地志》,十二名抬舆之人是杜楚客所精心安排,一色的灰袍,低眉顺眼,全像读书人模样。李世民惊喜道:“这么多?”
李泰手持笏板出班:“回禀陛下,为了彰显自贞观之治以来的盛世之象,臣与众文学博士们几乎没日没夜地编纂,《括地志》终于成了。共五百五十卷呐,父皇。”
李世民道:“好,呈上来,让朕御览!”
李泰取了首卷,恭敬而跪,且呈过头颅。在朝班首位站着的太子李承乾面色已渐沉重。不由向吏部尚书侯君集看了一眼,被长孙无忌截住目光。李恪满目冷峻,面有不服之色。
九王李治也着朝服位列其中,文武百官纷纷议论,王德自丹墀而下,捧了书后,呈给李世民,他快速翻阅浏览,连道:“好,好书!朕该褒奖!”
“众卿。魏王李泰为大唐,也为天下莘莘学子们做了件大好事,请众位大人议一议,该怎样奖赏李泰?”
长孙无忌这回竟率先发了言:“魏王爷编得确实辛苦。臣以为,该以旌表为主,而封赏则应为辅。”李世民:“旌表固然重要,可朕以为赏在其次,不如让魏王李泰搬到武德殿来读书,这样的奖赏总不过分吧?”
长孙无忌阻道:“武德殿可是陛下当年为太子时起居的地方啊。”李世民断然道:“朕待过又怎样?太子要是有想法,让他多读些书,多做些实事给朕瞧瞧。就这么定了,数日内就让魏王李泰搬进宫来。”
大臣们顿时面面相觑!他们内心已知,一场新的狂风暴雨又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