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你这小子!”乙乞丐便捏了一块芸豆糕,拳头大的糕点,这乞丐一口就了结了它。
“说来,我也是做乞丐腻了,才去到岱宗门下,也没待几个月,就听见岱宗大弟子死了,李景元那老不死就去跟岳宗那秦……秦什么的……”乞丐吃得满嘴都是,脑子也塞住了。
秦敬便奉上一盏茶。“秦端,岳宗的掌门是秦端前辈……”他顿了顿,忽而认真地说:“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嘿嘿。”乞丐儿的一双浑浊眼睛,盯了秦敬看了看,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
秦敬才觉得自己原是最恨这般的眼神,正是那种看透了世间一切,却又秘而不宣的神气儿。
“不就是岱宗李景元被秦端打败了,给赶了下山自立门户的事情么?”甲乞丐发话了,并着捏着一块绿豆饼,咬得满口是碎屑。
“永康过来的都知道!这世上最瞒不住的就是丑事,你看看,不消半个月,整个武林都知道。看你这牛吹成怎么样了!”
“咱才不是吹牛!”乙乞丐一把捏起甲乞丐的衣领,忽而较真,竟跟这人无章法地扭起来,滚到檐棚里面去了。
“咱可不是吹牛,你知道!那两个老大的打斗可厉害了,姓秦的被砍了一个手臂,李景元老不死的也被伤得好重……最后连慎王军爷惊动上来了……你可知道其中厉害!咱最恨人家说咱吹牛!”
“吹牛!吹牛……都是吹牛!”两人扭打起来,惊动了好一块地方,须得些奴仆和家丁来到分开两人,给架到了晒场后面的厨房去,才算止息了干戈。
秦敬喝了一口茶水,却越发不知其味了,只能逼迫自己看去那擂台之上,擂台上玄色衣衫的人很是威武,说的话也很亮堂,可是秦敬就是听不进去。再三低头喝茶,却发觉自己手中的杯子,便总是空的。却无论他怎么往里面加茶水,也是空的。他正奇怪着,身边便有一婢女蹲了下来,给他的满怀擦了个遍。
秦敬怔怔然看着婢女的双髻,耳边只听见婢女不忿地抱怨了一句:“手上抖着,就别喝茶……使得我又要来给收拾残局。”那声音仿佛哪儿听见过。
到了此时被别人一提醒,他才发现原是自己的手上一直抖,茶水抖了自己一身却不知道。可这婢女为何说‘又’?这一字‘又’是何解?他便不及细想,整个精神气都仿佛飘回凌霄峰去了,可惜一峰正笼罩在一片云雾中,便怎也看不清那山房里到底生了什么事。
在这一片浓雾的凌霄峰上,却意外地平静如日常,一早起来,些人练剑的声音不绝。与往日不同的,便有一小拨人在清理岱岳两宗之间的石头。
秦业就在其中带头,昨日好不容易干了一天,才清了一半,今天干了个把时辰就到了清心净世池附近。
他忽而抬头,看见此畔缭绕的湿气,竟怔然了。自己带着派中精壮弟子劳作这一会儿,已经十分疲倦,眉眼下已经泛上了红白交相的晕圈,被这湿气一绕了眼前,竟眩晕了一瞬。
一师弟看着大师哥神情不对头,就开口说道:“大师哥!你且去池水边取些水来给咱们兄弟擦擦汗水好吧。”
这一句虽说是差遣,实际是让他到池水边上醒醒神,这位师弟贴心得很,秦业便把他的模样与心中一人重叠了。
一瞬失神过后,他就狠狠回绝:“你们不过想大师兄我不在时候偷懒,休要想这滑头之事!给我干活去!”
师弟犹是一愣,接着便黯然了神色,外一个师弟却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他拖到一边去,细声说了句:“不要做些多余事情,若是你所言行让大师兄想起二师兄昔日言行,说不定记住你了,往后你的日子便难过了……”这师弟还想说什么,却被那师弟举出一只手指到其唇间,示意其噤声,一旁有个师姐也摇摇头颅去了。
此间的劳作场面,顿时变得寂寥,谁也不敢发一言。剩了铁锹子,须得不断掰开那些山石来,才敢于生出声响来除此以外,也只有山石碎去,时而滚出些儿子,孙子来,咕噜地磕出丁点儿活跃,却也不能把此一处的凝重消散……
及到正午时分,晨雾散去,日头大了,这山房相隔的山石竟已经被一式请走了,山房瞬间宽阔了起来。秦业也生了奇妙之感,却也不能言喻。想不到百年来分割两宗的石头,竟然在这几天就被清干净,仿佛从没在此出现过。
这些师兄弟劳作了半天却也累极了,便悉数冲向那炊烟近处的饭堂,独留秦业一个在山门前怔然不动。
山门是灰色的石头山门,门顶是灰白的琉璃瓦残迹,依稀看出往日该是碧绿的颜色,如今已经褪去好些,这石门没了隔阻之物,显得宽大了不少。但秦业非常高大,只举手,就能触到门顶,掂些脚,就能剥下那绿色的琉璃瓦。他试了试高度,不由得剥了一下那绿色的琉璃,却真是给他弄下一块来了。
这可算是毁坏派中之物?!秦业立刻一脸窘迫,却惹得来人笑了。
来人娇笑如桃花姚姚,正是桃花似的人儿秦姚姚。秦姚姚握住一把佩剑,额上有好些汗水,看似是一下了早课便来了。又似是去到饭堂寻不着大师哥,便急急地跑向山门处看看大师哥是不是中暑了。
“大师哥,你怎么不去吃饭?我听师弟们说你落在后头不见了,以为你是中暑晕着了……”秦姚姚侧头问道,双辫一甩起来,就像是迎风动的桃枝,仿佛有点点落英自她头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