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战过后,大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夕阳蔓延了半边天。
赤色的花海悄然绽放在高坡,在腥热的微风中轻轻摇晃,像是微凉织锦的晚霞,又如寂静流淌的血河,一道人影踉跄行走在其中。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有着足以颠倒众生的容貌和风华,乌墨的长发及至腰间,看上去有些凌乱,她的身上穿着墨色的长裙,衣摆上绣著的繁花倾泻于地,从花枝上挽迤拂过,肆虐的灵力卷起花瓣,轻灵飞舞,漫天飘荡,围绕在她身边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
她受了极严重的伤,浑身狼狈血污,气息奄奄浅淡,唇角处溢出血迹,衬着容颜如雪,越发显得凄楚决然,强弩之末的羸弱余力支撑着她,迈着沉重艰难的步伐行走在花海之中,秀致的眉目间却早已没有了生息。
她吐出一大口鲜血失力跪倒在花丛之中,单手拄着手里的长剑,虚弱无力的喘息着,未挽的乌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脸,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周围的景象祥和宁静,充斥着死亡的气息,她半跪在地上,仿佛是一朵静静等待枯死的花儿。
有人缓缓迈步走过来,墨紫色的衣摆顿在她的身后,紫金冠饰绾着长发,眉目阴柔精致,整个人显得高贵威严,低垂的衣袖绣着金色的流云,云纱飘荡的衣摆拖曳着锦绣龙图。
他静默的驻足,欣长的身姿优雅而翩然,良久之后,才慢慢开口:“你要……走了么……”
这声音温柔沉静,生怕惊吓到她一般,极力放轻了语气,似是小心翼翼的低询,又如悲伤无奈的告别,一字一句间还敛着莫名的依恋和不舍。
这是他第一次在主人面前现出身形,也是第一次与自己的主人说话,身为长离剑灵,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曾有过多少主人,也不曾把他们放在心上,即使那些人后来被杀掉,受到诅咒的灵魂坠入修罗地狱,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和同情。
可是这个女子,在刚才的大战中舍命救了他,面对临渊天神的最后一击,倘若她没有把长离剑移开,长离剑今日便会折于此处吧,剑在灵在,剑亡,身为长离剑灵的他,自然也会跟着一起消亡。
从创生时起,他便被当作夺魂保命之物,那些人面对危险时,首先想到的便是将他祭出,用他来挡下所有的灾难和伤害,没有人怜惜他,更不会有人保护他。
世人皆说,长离剑灵面对一代又一代主人的消逝,毫无悲痛怜悯,殊不知这柄毁天灭地的天下霸道之剑,也会有不为人知的温情。
战姝妤侧首看了长离一眼,并没有感到意外,她从来都知道他的存在,手里握着长离剑的时候,她能清楚感知到宿在剑中的剑灵,甚至神思透过剑身,隐隐的,还能看到他端坐在剑中,闭眸合目打坐的样子,一袭墨紫的衣袍,像是永远化不开的深雾。
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只是不愿意、也没有必要现身罢了,对于创世灵剑的长离来说,苍生的性命是多么渺小,即使对方是他的主人,即使他的主人正面临危险,他也没有想要出来保护的念头。
她倏忽笑了,映衬着繁华似锦的晚霞,美得惊心动魄,平静的目光望向天际的夕阳,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好像对于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长离的眉目中流露出落寞与哀伤,他蹙了蹙眉,默然站了一会儿,才迟疑倾身蹲在她的身后,缓缓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动作温柔得令人不敢相信,像是生怕碰碎了心尖上的珍宝。
战姝妤顺势靠在他的怀中,神情疲倦注视眼前盛放的花海,喃喃的声音说道:“不曾怨过他,不曾恨过他,只是太想念,太想与他在一起而已……”
天之涯的岁月悠远而漫长,从他们创生时起,便已注定此生会纠缠不休,彼此相依,在因赤水招致的别离之前,明明他们是那么相爱的……
她在天之涯守候了数万年,匍匐在灰沉的天地间,也只是想再见他一眼,可是她等了那么久,天地苍老,时间荒芜,却依旧不见他回来,然后心灰意冷,自甘堕落,以灵力搅乱天之涯的异域,坠落进昏沉阴暗的幽冥之渊。
那些年,她一直行走,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下一站将会遇到谁,可是她却坚持走着,她知道,倘若不停下脚步,或许还有见到他的可能,一旦站在原地,那么她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了,尽管这个机会,渺茫几近没有。
幽冥之渊的河,总是那么冰冷,一如她逐渐荒芜的内心,在日夜的希望和失望之中,她开始陷入绝望,细长的河流潺潺流向远方,可曾遇到过她寻找的那个人,可曾告诉他,她的思念像是深渊的河水,永远那么长,那么长……
长离微微垂首,清俊的面容抵在她的发间,拥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低沉喑哑的轻唤:“姝妤……”
战姝妤美艳苍白的容颜里绽放出冰凉的笑意,像是自嘲一般,低低的呵了一声:“长离剑灵竟会为我战姝妤难过,纵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吧。”
残阳如血,蔓延在天际映红了整个大地,他们的身影重叠在晚霞之下,恍若置身在传说中的海角天涯,赤红的花瓣轻灵飞舞,纵使这世间最为美好的画面不过如此。
战姝妤愈发虚弱,单薄的身体仿佛要吹散在风中,她静静望着天际的夕阳,倒映在眼眸中化成无尽的悔恨与哀伤,叹息般轻声道:“真美啊,可惜这样美的夕阳,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战姝妤死了,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