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时候,银时月如约来到了明月居。
自从看到那些过往,云皎就对他抱有同情和敬佩之心,觉得银时月没有必要用自己的魂魄来交换一场虚妄的过去,因为太不值得了。
云初末已经开始准备替他画骨重生的东西,银时月静静的坐在院落的石桌前,悄然等候着那一刻的到来,静默无言。
云皎端着重铸身躯所用的泥土,迟疑的接近他,问道:“其实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那位姑娘也该投胎转世,想必现在活得很好,你又何必执着于过往呢?”
银时月一愣,他看向了云皎,微微笑了,一如既往的淡漠:“我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可是,人死了,灵就散了,纵使还会投胎转世,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人。”
云皎沉默了下来,她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也不用考虑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死去这种事,所以不知道那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和感情。
所谓的画骨重生,即是以画为媒介,借助上古禁忌之术赋予魂魄以生息,然后再利用术法将灵引到泥塑的身躯中,原来的魂魄便可以获得新生。
不过这种重生维持不了多久,泥塑的身体承受不了强大的灵力,不到三个月便会土崩瓦解,就连身体里的魂魄也会随之散尽,永远的消逝在三界之中。
换句话说,画骨重生之术,便是放弃了千万次转世的机会,以灵魂来交换这短暂的三个月。当然,她和云初末还懂得回馈客户,如果有需要的话,他们会编织幻梦长空之境,令重生的人回到过去,去弥补生命里欠缺的遗憾。
显然这是一桩极不公平的交易,宿命的结局不可更改,那些人以灵魂为代价换来的,不过是又一次的遗憾和分离,然而面对这样一场骗局,有人却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其实她一点都不懂,这样的牺牲究竟有何意义,过去种种,终究如镜花水月,不过一场虚妄而已。如果哪一天她死了,云初末肯定不会做出这样傻的事来,说不定还会摇着扇子仰天长叹:奥,云皎死了,我的晚膳该怎么办?
云皎垂下了眼帘,良久之后,轻声的问:“那你的遗憾是什么?”
银时月偏过头看向庭院里的桃花,月光下,它们显得圣洁而美丽,唯美的绽放在夜晚的静谧里。或许此刻,他想起了神庙中的那棵神树,淡淡的开口:“雪羽一生坎坷磨难,都没有过快乐的时光,她死前最希望的事,便是和那个人一起回到故乡。”
云皎郑重的点头:“我明白了。”
她记得曾经有一个女子,陪伴寒窗苦读的相公数年,终日吃苦受累,大冬天的在河边给人洗衣服,双手满是冻伤,只为给那书生筹措赶考所用的银子。
那书生信誓旦旦的承诺他日飞黄腾达,一定会好好的报答她的恩情,然而女子在渡口边苦苦等了十年,都未见书生回来过。
后来那个女子死了,来到明月居出卖自己的灵魂,只求能在幻梦长空之境里见那书生一面,她以为自己的相公名落孙山,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无颜回家,客死他乡。
然而事实的情况是,那个书生不仅高中了状元,还娶妻生子,风光无限。为了摆脱她这个累赘,扬言她是疯魔的叫花子,打发了三两四钱银子,便将她赶出府去。
云皎还记得,那女子握着手里的银子,良久之后哭着说:“当日他离开时,便是欠了我三两四钱银子,这回总算是两清了……”
然而,真的两清了么?
她为那个书生耗尽了一生的心力,从豆蔻年华熬到青丝白发,从艳若朝霞等到明日黄花,昔日送别的渡口,苇花上还披着一身夕阳,而那对离别的人儿,却早已红颜枯骨,转身即成天涯。
云皎的神色黯淡,觉得那个女子很傻,银时月和她一样的傻。
银时月清淡的目光打量着她,像是在注视着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他的唇角扯出一丝微笑,语气轻缓:“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云皎一阵疑惑:“什么?”
银时月垂首摇了摇头,不知是跟她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天地不仁,众生皆苦;命运辗转,浮生永屠。即使是长离也无法挣脱的吧,只希望他日后不要后悔……”
云皎很想说,虽然你是上古邪魔,但说话也不至于这般高深莫测吧。
什么天地不仁?什么浮生永屠?她现在过得不晓得有多好,还有云初末,自从把她收养进明月居,每天把她当作奴才一样使唤着,没有哪桩生意比这个更一本万利的了,偷笑还来不及,哪里来的后悔?
不过,她终于注意到一件事情,从银时月第一次来到明月居开始,他就一直唤云初末为长离。
她记得很久以前曾听过这样一个传说,上古魔剑,长离未离,得之生可以睥睨天下,死则永生坠入修罗地狱。
这是一个很有冒险性的规定,若是有人想借助长离剑的力量叱咤三界,那么他就必须得保证自己不会短命死掉,否则活着的时候还没享受众星拱月的优待,死后就要被打入修罗地狱受苦受难,显然这是和画骨重生同样显失公平的事。
然而,传说终归是传说,没有人真正见过长离剑的样子,甚至还有人怀疑,这柄毁天灭地的霸道之剑究竟存不存在?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云初末这个猥琐而又恶劣的人,肯定和那柄传世魔剑没有半点关系,否则那些死于长离剑下的天神邪魔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