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楼的清晨,树枝上还凝着露水光,微风阵阵清凉。t
一行奴仆急色匆匆的向内宅跑去,跪倒在卓玉娆的面前,失声痛哭道:“少夫人,不好了,洪管家跳水自杀了……”
卓玉娆的心头一跳,脸色顷刻煞白,不可置信的颤声问:“你说什么?”
那说话的奴仆叩首匍匐在地上,哽咽道:“洪管家……跳江自杀了……”
霍斩言身体虚弱,在膳食方面务必多加小心,因此老洪多年来有个习惯,每天不到五更便起来,到厨房里仔细检查过霍斩言这一天的食材,然后等厨子都起来做饭了,再提点他们应该给楼主做一些什么样的早膳。
但是昨天晚上,老洪却一反常态的把他们都叫了过去,只说自己最近要出一趟远门,楼主日后的膳食要他们谨慎小心,接着将楼主的喜好和忌讳嘱咐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确定厨子们都记住了,才肯放他们离去。
由于送蔬菜的小贩今日被家事耽搁,没有送新鲜的食材到江月楼,厨子们不敢私自决定楼主的早膳,只能去找老洪请他定夺,但是在到达老洪的住处时,才发现他已经连夜走了,而且衣被折叠整齐,没有带走任何的东西。
厨子回想起老洪先前的反常,这才知道出了事情,于是连忙叫人出山庄寻找,最后居然在江边的渡口上看到了老洪的尸体,因霍斩言这两天一直关在阁楼中不见任何人,他们也不敢去打扰楼主,再三斟酌,只能来找身为少夫人的卓玉娆。
卓玉娆听此,身体不受控制的晃了一晃,她身边的侍女连忙扶住了,那侍女亦是眼睛通红,小心翼翼的嗫喏着:“少夫人,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楼主……”
卓玉娆的脸色发白,她知道老洪跟在霍斩言身边多年,他们之间看似主仆,实际却比家人还要亲近三分,此番老洪出了这样的事情,对霍斩言来说一定是个不小的打击。
她摇了摇头,掩饰着内心的震惊:“你们……先带我去看看。”
卓玉娆带着江月楼的一行人,匆匆忙忙走出了山庄,很快就来到了江边的渡口,远远看见一群人正围观在那里,家奴在两边拨开人群,她得出空子缓步向那具尸体接近。
老洪此时已经断气,身体冰冷僵硬,脸已经被江水泡得灰白浮肿,右边的脸颊上粘着浮萍和灰土,额上还有些淤青。他的身上绑着几块巨石,花白的头发湿漉漉的,用深褐的布条绑着,松松垮垮的斜在一边,几根发丝凌乱的散落着,与记忆中那个精神矍铄的身影一点也不相符。
卓玉娆望着他,下意识的捂住了唇,手指忍不住发颤,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时候,一个渔夫模样的人跪在她的前面,向卓玉娆说起了今天早上的事。
廊州位处江边,靠打渔为生的人家也不少,今天五更这渔夫撒网打渔时,发现渔网被什么东西勾住,怎么拉都拉不动,生怕维持生计的渔网被扯坏,这渔夫只能潜下水去查看勾住渔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结果竟然在江底发现了一具尸体,而且看腐坏程度,应该是刚死去没多久。
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渔夫赶紧叫来了几个人,众人合力把那具尸体捞了上来,仔细辨认时,这才认出此人是江月楼的管家老洪。因为事关江月楼,他们更是不敢怠慢,连忙请人去通知这个消息,正好遇上了前来寻找管家的霍家家奴。
卓玉娆望着老洪尸体上的几块巨石,不由心中刺痛,她不知道老洪为什么选择自尽,但是她知道,这个慈祥善良的老人即使在死前,还是在心心念念着自家楼主的,因为怕见到自己的尸体,霍斩言会心疼难过,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尸体永远的沉在江水中。
她缓步走了过去,蹲在老洪的身边,伸手不紧不慢的为他解着身上的绳索,神情凄楚而肃穆,与此同时,那些家奴也都纷纷跪了下来,垂头低声啜泣着。
他们将老洪的尸体带回,以霍家人的礼仪将他安置在江月楼的大厅中,距离霍斩言和卓玉娆成亲还不到三天,大厅中的喜字和红绸还未来得及拆下,原先欢天喜地的一家人被这突然的噩耗打击住,家奴侍女满满跪了一室,垂泣声此起彼伏,繁华之中,更显悲凉。
卓玉娆站在大厅的中央,望着老洪的尸体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萦上她的心头,望着诺大的江月楼,恍惚之中,竟感觉某种绝望的气息正在靠临。
她丢下厅中哭泣的众人,迈着虚脱的步伐向阁楼里走去,想起霍斩言,美丽的眉目中氤氲着悲痛和哀愁,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件事,又会是怎样沉重的打击?
此时的霍斩言端坐在内室的勾栏前,手里握着那支骨笛,望着对面碧绿的池水,一动也不动,透过微风浮动的轻纱,身形清冷而孤独。
卓玉娆迈步走了过去,迟疑了片刻,轻声唤道:“斩言……”
霍斩言恍若未闻,也没有回头看她,冰冷的神情恍若凝固了一般,没有一丝的回应,眼眸中像是一潭死水,绝望而幽凉。
卓玉娆的声音哽咽,她向前走了一步,咬着牙艰难的道:“斩言……老洪死了……”
轻纱后的霍斩言一愣,凝固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的触动,他的双手轻颤,用力握紧了手里的骨笛,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对面的池水,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片刻之后,还是寂静的沉默了下去。
卓玉娆站在阁楼中良久,注视着霍斩言一动也不动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