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的燕国中山王慕容冲头戴束发金冠,身披绛衣玄甲,按辔端坐在通体雪白的玉骢马上,雪白的小脸绷着,蓝幽幽的双眸死死盯着陈操之,全无往日对陈操之的善意,一副恨之入骨的样子。
皇甫真不知慕容冲为何拦路,催马上前,执缰拱手道:“中山王殿下在此畋猎吗?”
皇甫真官居侍中、光禄大夫,乃是燕朝重臣,太宰慕容恪对其都是敬重有加,但慕容冲正眼也不瞧他一眼,只是瞪着陈操之,冷冷道:“陈操之,你就这样走了!”
陈操之催马上前几步,施礼道:“在下前日向殿下辞行,殿下不肯见,只好以书帖呈交殿下——”
“你欺人太甚!”慕容冲不等陈操之把话说完就锐声大叫起来:“你说了要娶我姐姐,邺城百姓都知道这件事,你现在却一走了之,置我姐姐于何地!”
慕容冲小脸通红,显然气愤已极,他本来是觉得陈操之这人不错,有才有貌,又送了他一匹本就属于他的马,所以好心要促成陈操之与他姐姐慕容钦忱的姻缘,为此,慕容冲可谓是处心积虑,他觉得自己太不容易了,很有智谋的样子,得知母后和舅舅可足浑翼有意把他姐姐下嫁陈操之,慕容冲快活极了,大功告成一般,兴冲冲去告诉姐姐慕容钦忱,慕容钦忱嗔怪他胡说,脸却一下子就红了,浅碧眸子闪闪璀璨,似有心底的喜意往外冒,慕容冲就知道姐姐是很愿意的,便笑嘻嘻向姐姐邀功讨赏,姐姐作势要打他,却只是捏了一下他的脸——
面对凤凰儿慕容冲的质问。陈操之很是无奈,他何曾答应要过娶清河公主慕容钦忱,那夜在上庸王府慕容评提起清河公主下嫁于他之事,当时他为了脱身大计,并未拒绝得很干脆,但哪里又答应过什么。也许在慕容冲、甚至鲜卑皇室看来,清河公主下嫁,只有失心疯的人才会拒绝!
皇甫真摇了摇头,中山王殿下太胡闹了,清河公主要许配陈操之之事只是私下意向,并未经过任何礼制定仪,现在陈操之已经踏上归程。中山王却拦在这里大吵大闹,除了让大燕皇室蒙羞外还有何益?
皇甫真劝道:“殿下,此事由皇帝、太宰决定,殿下年幼——”
慕容冲火冒三丈,手中马鞭指着皇甫真。丝毫不给皇甫真留颜面,怒气冲冲道:“皇甫真,本王问陈操之的话,汝休得在一边聒噪。闪到一边!”
皇甫真还没出邺都先被本国的人羞辱了一顿,顿觉江东之行不吉。忍气道:“太宰、尚书令就在隔岸不远,容得你胡作非为吗?”
慕容冲不理睬皇甫真,对陈操之道:“陈操之,你为何这般负心。你有何话说?”
莫名其妙成了负心郎,陈操之能有什么话说呢,陈操之道:“殿下的好意我愧不敢当,我无话可说。”
慕容冲见陈操之这般毫无悔改的态度,更是怒火中烧,忽然跳下马,执鞭狂抽那匹玉骢马,大声道:“陈操之,这马还给你,我不要你的臭马!”这马算是陈操之送他的,现在他还给陈操之,以示恩断义绝。
玉骢马挨了几鞭,吃不住痛,斜刺里往西跑开,马鞍后系着的一张桑木弓和几支羽箭掉落一地。
见马跑了,慕容冲更是怒不可遏,拾起桑木弓,喝道:“看你往哪里跑!”弯弓搭箭,“嗖”的一声,一箭正中玉骢马马臀,那马惊痛,瞬间加速,跑远了,慕容冲还在大喊大叫要他的胭脂班队追上去射杀此马——
忽听柳林那边有个清亮的女声喝道:“凤凰,不要胡闹!”
慕容冲便叫道:“姐姐,你来,你亲自来问陈操之,为何这般负心!”
啊,清河公主也来了!
众人一齐转头望,就见枝叶青黄柳林下,一匹枣红大马,马上乘客戴着白色帷帽,遮着雪白轻纱,身穿左衽白袍,紧身束腰,窈窕挺拔,执缰绳的手如白玉雕成,驻马林下纹丝不动,宛若一尊静美的雕塑,听到慕容冲的叫喊,那静美雕塑瞬间活动起来,仿佛是被秋风吹起的,帷纱飘拂,胯下红马轻舒四蹄,向众人缓步而来,就好似一枝白莲驾红云,冉冉渐近——
慕容冲发狂射马时,冉盛、沈赤黔一齐上前,手按刀柄,以防伤到陈操之。
皇甫真见陈操之麻烦不小,低声道:“陈洗马,我命人火速去报知太原王,如何?”
陈操之道:“不必,这事我可以解决。”向戴着帷帽、轻纱遮面的清河公主施礼道:“公主殿下,陈操之有礼。”
清河公主慕容钦忱在其弟慕容跟前勒住马,伸手摘下帷帽,露出一张绝美的脸,两道柳眉隐现青彩,眸光如水,神情冷艳,这鲜卑公主开口便道:“陈操之,我哪里会配不上你,你说!”
鲜卑慕容氏虽经数百年汉化,毕竟还是胡人啊,汉人女子哪里问得出这种话,陈操之没有想到还会遇到这样的考验,这比前日以舌辩说服慕容恪似乎还要难一些,八岁的慕容冲、十二岁的慕容钦忱都不是讲理的人。
既然清河公主说得这般直白,陈操之也就不客气,说道:“在下不能留在燕国,江东有等着我去迎娶的女子。”
清河公主慕容钦忱浅碧的眸子盯着陈操之,半晌,忽然说道:“你不能离开燕国,你违背了你的誓言。”
陈操之心中一凛,那日在金凤台他看到燕太后与太傅慕容评私会,清河公主要他立誓不许说出当日之事,他立誓说若违誓则永不能回到江东,现在清河公主重提当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