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总是手捻胡须,不紧不慢地说出一些“生意”“误解”这样我当时还没学过的词儿。还用“尿”“夜壶”这些我能听懂的词儿讲一遍,简直深入浅出,沁人心脾。每到这时,年幼的我都觉得师父特别高深。高深到一定见过县长。现在想起师父这番话,我的心里真像打翻了夜壶一样,怎么吧唧都不是味儿。
他说他得把我养大,这话不假,因为自打三岁以后,我就是老爷子养大的。
据说,我父亲当年外出闯盲流,五年多的时间里一直杳无音信。家里人都以为他死在外面了,于是二叔接过了所有的家当----七亩地、一头驴、一盘石磨,还有六百五十块钱饥荒。没想到突然有一天,父亲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
见到父亲还活着,奶奶高兴地泣不成声,爷爷和二叔却相对无语。两个爷们儿想得远,家里就这么点儿财产,而且已经都分给了二儿子。爷爷感觉脑子不够用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到底怎么做才算是公平。二叔那个混蛋大概在琢磨,能不能把那六百五十块钱饥荒分给我爹。
总之,父亲突然回归,给原本平静的家庭带来了不小的波澜。
父亲带回的那个漂亮姑娘就是我母亲。聪明的母亲一眼就看懂了父亲家里的气氛。她先是掏出二百块钱递给奶奶,恭顺地笑道:“老太太,以后您就是我妈了。这是儿媳妇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少!”
然后又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二婶,笑道:“妹子,以后我就是你大嫂了。大嫂干农活肯定不如你,以后你可得教教我,我可不想当个笨媳妇儿,让全村儿人笑话。”
二婶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磕磕巴巴地说道:“大,大嫂,是见过世面的人,可别,可别笑话我了。”
二百块加一百块,整整三百块钱呐!眼见着那六百五十块钱饥荒就解决一半儿了,爷爷终于放心了,看来大儿子在外面是发达了。二叔也松了一口气。奶奶见状很是欣慰,再一次泪如泉涌。
至此,家里才有了迎接游子荣归故里的气氛。
爷爷奶奶不好意思当面问,背地里偷偷问父亲,“老大,这么漂亮的姑娘,你是从哪儿捡来的?你这媳妇家是哪儿的,到底啥来历?”
“人好就行呗,你们管她啥来历干啥?”后来村里人也问,可是父亲总是这一个答案。
对于母亲的来历,他一个字也没透露。一直到八个月后,他突然去世。母亲挺着大肚子办理丧事。师父说,那天是他去帮忙选阴宅的时候,第一次和我母亲搭话。自始至终,母亲一滴泪也没掉过。师父捋着山羊胡儿,看着母亲连说了三声“不凡”。
丧事过后,村里人开始议论纷纷。说父亲结婚之后身体就越来越不好,一定是我母亲克夫,你看她长得那副狐狸精样儿吧。
就这样,在村里人眼里,母亲成了克死父亲的罪魁祸首。八个月前,村里人还对着母亲的背影啧啧称赞;八个月后,村里人就恨不得上来戳母亲的脊梁骨,尤其是那些大妈小媳妇们,因为长时间的嫉妒,难听的话都是她们骂出来的。
爷爷奶奶看大儿媳的眼神也开始变了,但念在还没出生的我的份上,还是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留了下来。
很快,我出生了。接生婆盯着我双腿之间,脸上笑开了花,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接生婆把我递给爷爷,说道:“老爷子,是个带把儿的,你有孙子了。”
爷爷颤巍巍接过我,喜欢的不得了。没想到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竟然给他生了一个大胖孙子。爷爷像捧着捡来的元宝一样捧着我。看着我这个遗腹子,爷爷没头没脑地说:“嗯,跟你爹小时候一模一样。是亲生的,哈哈,是亲生的啊!”
我一边哭,我的小手一边在他眼前挥舞着。他忽然看到了那个火焰胎记,“咦,这是啥?”说着就摸了一下。
可是万万没想到,老爷子一摸之后竟然发生了一件怪事。这件怪事让我不仅没有帮母亲平反,反而更加坚定了村里人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