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劳改农场犯人的伙食实在太差了。吃的都是“三号米”(注:陈粮)和水煮的瓜菜汤。猪肉是很少能吃到的,每星期只有两、三餐能吃到一、两片肥猪肉,至于鸡、鸭、鱼、蛋等那是想都甭想了。因每个人的胃里长期缺油水,犯人们的饭量都特别能撑。
劳改农场的劳动强度相当大,犯人们想要积极表现并争取减刑,干活是绝对不能偷懒的。对正在长身体的毕自强来说,牢狱中的这种饭菜的营养和能量补充显然是不够的。虽然从前在家时饭菜也不算太好,但终究还能吃饱肚子,他从来没对饥饿的折磨有过今天这样深切的感受。
毕自强入狱大半年后的一天下午,管教干部通知他,他家人来了,这时正在接见室等着见他。他赶紧换上了一套干净衣服,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跟着管教干部向接见室走去。
劳改农场的会客室比普通的房间宽大一些,有两个不同方向的门口可以出入。会客室内,用竖着的铁栏杆加上一米高的水泥墙从中间隔开,将这里的空间一分为二,划分为在押犯人区和外来家属区。室内的墙边有一些可以搬动的椅子。
此刻,毕胜利坐在会客室里等待着。他乘长途班车远道来探望弟弟,一身风尘仆仆。他神色虽然显得有些疲惫,却不时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眨巴着不时往里面瞄着,急切地期待着能够见到毕自强出现的身影。
当毕自强隔着铁栏杆看到哥哥毕胜利时,一种家人的亲情和关爱使他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血管里的血液也仿佛在无声无息中沸腾起来了。
“小强,你还好吗?”毕胜利猛然站起身迎过来,嘴巴张开得很大,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我来看看你。”
“哥,辛苦你了。”毕自强不禁上前一步,两手紧抓着铁栏杆,脸上禁不住流下两行泪水,说道:“哥,你这么大老远地来看我,我……”
“哭了?这不是你的性格呀。”毕胜利脸上露出鼓励的笑容,说道:“呵,小强,做人再难也要坚强些,别当孬种呀。”
“哥,我是高兴……”毕自强侧过脸抹去面颊上的泪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调已渐渐地恢复常态,说道:“爸、妈还好吗?我很想念他们。”
“爸想来的看看你,可是要坐六、七个小时的汽车,山路又不太好走,我没让他来,”毕胜利其貌不扬,一张刀削脸,一双单眼皮的眼睛显得很小,但他的目光中却透着一种柔情,说道:“妈也挺好的,就是老念叨着你。”
“哥,我对不起爸和妈,”毕自强感到一阵子揪心和痛楚,内疚地说道:“家里就全靠你照顾了。”
“放心吧,家里有我撑着,没事!”毕胜利个子不高,看上去体形瘦弱。他宽慰着弟弟,话锋一转,说道:“对了,今年春节的时候,我结婚了。”
“是吗?哥,恭喜你呀。”
“你嫂子以前也常来家里,你见过的,”毕胜利说起新婚不久的妻子,脸上露出知足的笑容,说道:“就是当年跟我一块插过队的陈素英。”
“是英姐呀,我知道她一直都对你挺好的,”毕自强心里也为哥哥感到高兴,由衷地说道:“希望你们幸福美满,早生贵子。”
毕胜利傻傻地笑了。
“哥,”毕自强非常担心家里的生活境况,问道:“你还摆地摊修车吗?”
“是呀,我现在领了营业执照,算个体户了。”毕胜利的话语里有一种自我宽慰的感觉,毕竟他的生活安定了下来。接着,他简单地介绍着自己的情况,说道:“我租了一个门铺开修理铺,有九平方米左右,地方虽然不大,但修车工具不用搬来搬去了,也不怕日晒雨淋了。不像摆地摊那会儿了,修车就像做贼似的,整天提心吊胆的。呵,生意还不错,爸有空也来店里帮帮忙。我现在是光明正大地凭手艺活儿挣钱,挺好的。”
“哥,都怪我不争气,”毕自强心里觉得自己实在对不住家人,歉意地说道:“不但没给家里帮上忙,还拖累了你们。”
“小强,别想得太多,好好改造,”毕胜利鼓励着弟弟要面对现实,嘱咐道:“要听管教干部的话,别再跟人打架了,争取减刑,早日出来。”
“哥,我知道。”毕自强点头答道。
三十分钟的接见时间到了。
“我给你带了一些吃的东西,还有香烟,”毕胜利手里举着几个网袋,说道:“以后你如果需要什么,给家里写信,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寄来。”
“嗯,那我先走了。”毕自强说着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恋恋不舍地回过头,说道:“哥,你也多保重呀。”
“我过一段时间再来看你。”
自从哥哥毕胜利来劳改农场探望以后,毕自强郁闷的心情得到了不少宽慰,人也开朗了许多。
犯人们在监舍里空闲时,打扑克和下象棋是最常见的娱乐活动。在众犯人当中,毕自强算是下象棋的顶尖高手,与人下棋总是赢多输少。平时,那些喜欢下棋赌一把的犯人,都不敢轻易地找他下棋。
一天晚饭后,韦富贵实在是闲得无聊,便走过来主动找毕自强摆开“楚汉”战场。毕自强没料到,他的棋招还真不好招架呢。两人初次交锋,你车来、我马跳。激战多时后,毕自强以“单车”对阵韦富贵的“士象全”,竟奈何不了他。
韦富贵见毕自强同意“和棋”了,便笑着将棋盘搁到一旁。见他俩不再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