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的人,却从我的掌纹上不停地失踪。 ——仓央嘉措。
鱼小满离开病房的时候,医院走廊上的挂钟正好上下指成一条直线。
夜很深,整个医院里陷入一片安详的寂静。她穿着落地无声的白色拖鞋,手里攥着一张棕色的硬纸,眼神直直地往外走。并没有惊动护士站后面掺着瞌睡的护士人员。
不多久,外面传来汽车发动行驶而过的声音,而空空的医院里面,只留下地板上两滴从手背渗出的红色液体。
夜色浓成霜。
时针分针向上重叠在一起。
矗立在黑夜里的别墅变成了一座黑影,橱壁上挂着的造型古朴,行走精密的英试机械钟当当敲了很长的十二下,鱼小满费力地推开门,一步步往里屋走。
同样造型古朴的壁炉里面在初冬的夜里篝着火,木料在里面噼噼啪啪细声地燃烧。房子里没开灯,旁边站着一个人,沈婉秋坐在沙发上,火光在她脸上跳动,沈婉秋神情刻如木雕。
“还没到腊月寒冬,怎么这么早就烧壁炉?”鱼小满盯着闪动的火光,干燥的唇皮带着微小的声音在夜里微微翕动。
“我觉得……冷。”
沈婉秋望着火光回答,回答的那沙哑的四个字也是呓语般的。良久,她抬眼,眼里带着浓浓的浑浊。“你来做什么?”
……你来做什么?
一夜之间青丝白发?那只是一种形容。这种形容用在此时的沈婉秋身上,无不及。
鱼小满捏着钥匙的手开始不自主地抽动。那把钥匙上,仿佛还带着曾经把它塞给自己的人的体温。
她站在原地不敢动了,沈婉秋那悲凉到灰败的,毫无生机的问句,让她有些身形不稳。
她宁愿她站起来,尖声叫骂她,撕扯她,狠狠的耳光甩她,或者干脆拿起一把水果刀来凌迟她,也不愿意听她这种荒凉到犹如灰烬的问句。
“他……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她用力抬起千钧重的胳膊,声音和唇皮一样的干。
鱼小满递出来的是一封信。
深棕色的硬卡纸信封,四四方方,封得一丝不苟。上面是硬朗到穿透纸背的字迹,“沈婉秋亲启”。
沈婉秋的身体颤了颤,猛然抬眼看她,身体却没有动。鱼小满的手再次开始细小地抽搐,“他亲口让我拿给你……他不准我看。”
冷,真的很冷。有个名字被冰封住了,碰一个字,会冻到人组织坏死。
站在沈婉秋沙发边的人终于走过来。鱼小满这才看清楚,站在沈婉秋身边的人是杨叔。他无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接过那封信,随后递给了沈婉秋:
“看看吧,是辰辰的笔迹。”
沈婉秋沉重缓慢地接过那封信,眼神里带着不可置信而又绝望的光亮——如果这封信早就写好,那就是简律辰为她早就准备好的一封……
遗书。
“妈: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鱼小满一定在你跟前。
妈,第一件我要和你说的事情是,别打她。第二件要解释的事是,这不是准备好的遗书,也不是我预料好的死亡。
只是基于各种各样的的意外或者原因,我不在了。
……
对不起,我很不希望你看到这封信。
这封信我写了很多次,写了又重写,很丢人。真的,这让我想起我从前读书时代写作文的时候。你翻来覆去地看我的作文,你说作文是你分析我青少年心理,加强母子沟通的最好桥梁。你一个劲地让我写抒情的记叙或者散文,但你儿子好像一直只会写严肃冷静的议论文……
这是第一篇我写给你抒情体作文。
爸还在的时候,你一直埋怨说,儿子和你不亲近。他不像别人家孩子一样,抱着你说“老妈我爱你”,也不和你讲任何的心事和秘密。当然,在我有生之年,我也一定不会对你讲那三个字的。
但拿到这个的时候……我所有的心事和我所有的秘密,妈,你可以听了。
咳,言归正传,汇报一下,这篇作文的中心思想:
对不起。还有,妈,我爱你。
……”
沈婉秋唇角泛起的不知道是种怎样的苦味,拿着纸张的手在颤抖,纸面抖动如同即将离树的枯叶。现在这些时日一切的恍惚如漂游的魂魄,又在这些字迹上,找到一个落实的依附点。
而之前那句一直在她耳海在檀香和诵佛声里飘荡的,苦慈大师的话语,再次清晰地响彻在她耳边——
“大师,您看看我儿子,什么时候大婚比较好?”
“阿弥陀佛。”
捻着佛珠的老丈脸色有变,睁开眼睛低声诵佛,慈悲济世的眼睛里透着些许悲悯:
“施主,诸事……不宜!”
基于各种各样的的意外或者原因,我不在了。
简律辰不在了。
她听完这个话刚奔出去打电话给她儿子,她的儿子简律辰,就不在了。
……
医院病房里的心电仪还在嘀嘀作响,消毒水的味道淡淡弥漫在空气里。高级病房里,此刻围满了人。
狄庚霖的母亲在一边哭,另一边的狄阮江在和鱼长海眉头紧锁地说着什么,沈碧玲呆呆地坐在病床前盯着狄庚霖紧闭的双眼看。
狄家刚刚送走了他们家的爷爷奶奶,大姑二舅,一群人唏嘘哭闹过后,房间里也就剩下了这么几个人。
“霖霖为什么还不醒,为什么还不醒啊老公……”
狄庚霖的母亲还在一边拉着狄庚霖的手一边无助地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