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容华细嚼慢咽地吃完了半块黄金糕,一手支着下巴从窗子口眺望楼外的景色。
远处的上善河宛如一条银白的缎带,横贯整个江府,光秃秃的花木和小姐们的绣楼顶上都覆着一层半厚不薄的积雪。
看着静谧的雪景,江容华心情从未有过的平静,面上依然淡淡的,眉眼却比往常柔和了许多。
青梅指挥着小丫头们把望月楼前的那条石板路清扫干净,一柄不起眼的红漆油纸伞缓缓出现在江容华的视线中。
由于角度的关系,伞下的面容让人看不太清,只瞧见逶逶迤迤一袭黛色妆花平素绡芙蓉散花裙,那人走得不紧不慢,说她闲庭信步,却又没那么自在。
江容华双手放在窗棂上,小小的下巴抵在上头,忽然对这名女子起了兴趣,大概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灼,油纸伞微微一偏,露出半张轮廓柔和的侧脸,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又沿着石板路不急不缓地走了。
江容华在看到她的面容后,不由得吃了一惊,倒不是那女子长得有多惊艳,相反比起她周身淡如幽兰的气质,那张细眉细目的脸蛋反显得太过平庸。
真正让她惊奇的是自己竟然看不出她的年纪,若将她归于三十多岁的妇人,但寻常妇人又哪有这般沉寂睿智的眼神?若说她已年过花甲,看容貌又委实太过年轻,江容华在江府生活了十年从未见过府里有这样一个人物,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揣测。
草草用过午膳江容华实在撑不住困意,窝在锦被里睡了个天昏地暗,青梅来瞧了几次,见她睡的正香,不忍叫她,是以,醒来的时候已过酉时。
此刻天刚擦黑,加之被窝实在暖和,江容华赖了会床,在青梅的服侍下哆哆嗦嗦地套上衣裙,纵然不大的卧房内燃了三个火盆,怀里还揣着个手炉,江容华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青梅见状,从箱笼里翻拣出两件大毛的外衫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方觉好了些,不禁担忧道:“小姐如此畏寒,以后要是嫁到吝啬一点的夫家,连火盆子也不多给几个,可如何是好啊!”
江容华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便让她把自己素日练字的帖子拿来。
青梅应了声,却听得珠帘响动,白芷提了一个三层八角红木大食盒进来,淡淡的语气里带着恭敬:“小姐,到了用膳的时辰了!”
江容华睡了一下午并不觉得饿,便摆了摆手道:“我现在吃不下,先练会儿字,你跟青梅自去吃,不必管我。”
青梅与江容华相处的日子最久,知道她的性子,对她也不似别的丫鬟那般拘谨,只动作麻利地把字帖,狼毫,桃花笺等物摆在软榻的矮几上,又飞快地研好墨,见白芷还站在原地笑道:“小姐身子弱,平常吃得也少,倘若硬吃下去,反倒会积食。”说着又把火盆子往江容华的方向推了推,随后下了楼。
白芷看了看沉静埋首的江容华,抿了抿唇,终究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江容华右手微顿,嘴角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又继续誊抄武协的《美人赋》。
说起这个武协却是个妙人——前朝唯一,也是历朝历代有史以来唯一一名女书法家。
她的《咏舟子》甚至被前朝的懿帝奉为神作,命人悬挂在御书房里,一抬头便能看到,有道是日久生情,懿帝作为男人,日日对着这幅字也生不出什么想法,反倒是对写这字的人起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便下诏让武协入宫陪伴,岂料这位才女竟傲气得很,大笔一挥,写了一篇讥讽懿帝的散文,连夜悄悄地逃了。
前朝皇帝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即刻发动一支禁卫军,挨家挨户,漫山遍野地搜捕武协,连住满乞丐的贫民窟也未曾放过,却连她的影子也没瞧见。
直到多年以后,懿帝驾崩,遗体送入皇陵的瞬间,高大雄伟的陵墓竟从内部倒塌下来,抬着棺材的八八六十四名侍卫砸死了一半儿。
新帝命人清理现场的时候竟在瓦砾中意外发现一具骸骨,遗落在旁的玉珏证明了她的身份,正是失踪了四十年的武协,同那玉珏一起被送入皇宫的还有一册两指厚的卷宗,泛黄的封皮上用一种简洁得出奇的字体写着盗墓笔记四个大字。
嫁与皇帝大概是天底下所有女人的梦想,荣华富贵,光耀门庭,比如江淑华,比如大祁其他的大家闺秀,而这个叫武协的奇女子竟敢讥讽一国之君,不说她的勇气胆识,便是之后的境遇也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如果换作自己又会怎么做呢?
江容华自嘲地笑了笑,她若是要表态也该有皇帝看得上她呀。
“小丫头,傻笑什么呢?”
低沉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江容华悚然一惊,转头对上纨绔少年似笑非笑的俊脸,下意识地正要大喊,忽然想到这是在自己房里,若是贸然把人引来,损害的只会是自己名声,一息的功夫江容华脑中便转了数转,最后做了一个决定。
只听清脆的啪——的一声,魏景辰原本晶亮的丹凤眼有一瞬间的怔愣,旋即一脸委屈地摸着自己的左脸颊道:“容儿,你居然打我!”
江容华看了看淡粉色的五指印,稍稍解气,这会子又听他没脸没皮,自来熟一声容儿,竟有一丝羞恼,但她到底是活了两世的人,很快便恢复了往常的镇定自若,冷冷道:“这么晚了,魏公子不请自来地出现在容华的闺房内,所谓何事?”
魏景辰方才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那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