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往常,闯王见了他的疏奏,非当时召见他不可,这回却只批了三个字“知道了”,让人送给他。 。其时他也发现“闯王”的字迹同以前似有所差异,心中隐生不祥之兆,几次要求面见“闯王”,总是不得允准,原来根源出于此。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则甚好明白了,吴三桂降而复叛,“闯王”亲征,其遂借兵满清鞑靼,引之入关。“闯王”命丞相牛金星代行军令,于关内石河西自北而南摆下一字长蛇阵。他力陈不可,贼兵倍于我,如此迎敌无异分散兵力,等着挨打,且一处失守,敌必将乘虚而入,将我分割包围,实施各个击破。满清骑兵又极善野战,以我之短对敌之长,焉有可胜之理?牛金星这时尊为丞相,好大喜功,目无余子,兼对李岩素有防忌之心,如何肯听他的话,竟置之不理。
他无奈只好接受军令,率两万人进入划分给自己的信地。四月二十二日,他清楚地记得,吴三桂突然率兵来攻。他阵外设阵,以二龙出水阵将之引入垓心,随即变换成四‘门’兜底阵,凭借车营以两万人马围住他三万,复用云阵发挥弩箭、火铳、‘药’罐等远距攻击之长,大量杀伤吴军。吴三桂三万人马拥挤在一处,根本展不开手脚,便如一群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左冲右突,全然无用。
午牌时分,天气突变,狂风大作,卷起漫天黄沙,咫尺不辨人。 [桂已到强弩之末,遂又组织五千人马,假扮其自家人,浑水‘摸’鱼,近身刃敌。他自己也慨然上阵,必‘欲’亲自诛杀此獠。
战至日昳,吴三桂人马十成已损了六成,狼奔豕突,越发不成了。再有一个时辰,必将全军覆没。就在这时,忽听三声号角,伴随狼嚎般呐喊,满奴八旗冲了上来。
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儿发生了,义军与吴军本已‘激’战了大半日,气力几乎耗尽,满兵却是一直在养‘精’蓄锐,这支生力军一上来,两下形势顿时逆转。但这些跟随闯王前来的各部兵马均是久经战仗的劲旅,虽惊不‘乱’,沉着迎战,抵死不退。
这时风力变弱,他当即发出号令,要所属鼓勇一战,力争半个时辰全部歼灭被围的敌军。吴三桂也深知到了生死存亡关头,拼死顽抗。一时间,整个战场金鼓响震,炮声如雷,厮杀声、刀枪撞击声、哭嚎声喧天动地。
他长剑在手,连杀吴贼手下十数员大将,离吴三桂的帅纛已不到一箭远,诛彼渠魁,就在其时!
他有把握在半个时辰内解决这边的战事,算计着只要一腾出手来,便去迂回攻打满清鞑靼的后背,与前面诸军形成夹击之势,令其首尾不能相顾,必能收出奇制胜之效。
忽听贼军呐喊声大起,极目远望,只见闯王黄‘色’大纛回返而走。他眼前一阵发黑,差点儿吐出血来,即知这一仗已败不可挽。
果然众军见“闯王”首先临阵脱逃,登时全无斗志,‘潮’水一般溃败而走。满奴驱兵掩杀,如虎入羊群,一批批义军在不知所措中被屠戮。
当时情势已不容多思,稍一稽延,他所属人马就将被阻隔在敌后,陷于死地。他遂急发号令,再催攻势,摆出一副不惜一切代价决要歼彼的架势。待吴三桂魂飞胆落、周章失措,他却号令一变,指挥人马按序退走。
吴三桂得脱大难,犹有余悸,哪里敢追!
他以一军殿后,一面监视吴军的举动,一面解救、收容被敌截杀的义军小股部队和散兵,亲率一军星火疾驰,前往援卫闯王。途中得到侦报:闯王已撤出了三十里,还在继续。敌兵蹑踪追赶甚紧,权将军刘宗敏、果毅将军谷大成组织人马进行阻击,但寡不敌众,形势岌岌可危。
他当即指派先前假充吴三桂部属的五千将士,装束不改,随自己前去诈敌。远望见义军阵势被贼兵分割得七零八落,互难救应,只能各自为战,苦苦支撑,已成死局。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贼兵仗着人多势众,凶悍残暴,展开围歼屠杀。
他指挥五千兵马渗透进战场,对方竟未发觉有变。他一声号令,五千人几乎同时发难。敌军全无防备,损失惨重,一时哗然惊惶,阵脚大‘乱’。他趁敌不明底细,急督军奋身猛攻,大造主力出击、犁庭扫‘穴’之势,敌酋见势不妙,同时又发现义军有后续部队赶到,忙传令全军由攻转守,后退五里布阵。他由是救得刘宗敏、谷大成及幸存的三千余义军。
这时刘宗敏已受伤多处,不能正常行动。谷大成更是浑身血污,难辨原来模样。他上前扶住他,告诉说自己来了。谷大成往常恁地强硬的一条汉子,泪水抑不住刷刷流下来,将脸上的血冲出一道道流痕。他感觉出他的心脉已衰,气息渐渐减弱,遂催发自己的真气向他体内输去。谷大成方有气力活动,便制止他的徒劳之举,开口道:“李兄弟,好兄弟,老哥哥要偷懒啦,你多保重。”呆呆想了一会儿,蓦然长叹一声,不甘道:“闯王……闯王……这是怎么啦?”话完溘然而逝,两边眼角犹自挂着两颗大大的泪珠。
李岩心口发哽,眼睛发酸,忙抬起眼望着远处。他虽已修炼成魔,对当年的义军、自己的袍泽仍有一份难以言述的赤子深情,每次想起总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方杰感受到了他‘胸’中那腔浓浓的悲情,无法相劝,只能由之。他早就推断当年闯王是突然间遭受变故,以致不能执政,才造成义军极短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