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日里,段媗或许还会来点兴趣,跟这司机师傅搭话,问一问具体细节,增加一点儿。可惜,此时此刻,她没这个心情。
她终于发现,自己笔力有限,写出来的文字,不能描绘她心情悲痛之万一。在平日里,遇到烦心的事情,她会泡一杯咖啡,沉下心来写一会儿文章,在虚拟的世界里暂时逃避,可是现在,她连逃避的心情都没有,她只想回到自己的家里,躲在被子里默默的睡上一场。
叶城很大,机场又建在了城市的郊区,即便路上交通畅通无阻,司机也开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车,才把段媗送到机场。段媗付了车资,在机场附近的提款机里取了钱,然后买了最快的一班回江城的机票。
她终于发现,自己似乎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即便来过了好几次,也无法产生丝毫的安全感。这里的一草一木,那幢幢用钢精混泥土铸造的大楼,都无法给她熟悉的感觉。她是个勇敢的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她可以努力将整个公司搬到叶城,开始全新的一切。她也是个懦弱的人,会因为一个人而逃离一整座城市。
半夜三点半,她终于上了回家的飞机。她买的是头等舱的票,位置十分的宽大,空姐服务周到殷勤,为她端上了口感还不错的果汁。段媗喝过一杯,然后用毯子将自己包住,闭上眼睛准备入眠。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略有些熟悉的男声。
“段媗?”
段媗再没有心情,却也做不出直接不理会别人的事情,她算是半个公众人物,对形象的维护已经深入骨髓。于是,她支撑着自己,转过了头。
“原来真的是你。”傅清泽唇角挂着一丝笑,虽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他的脸色却不见丝毫的黯淡。直到这个时候,段媗才发现,这个据说已经三十五岁的男人,其实有一张可以给所有男明星当做保养典范的脸。他的面部轮廓极其立体,皮肤苍白,像是由整块的汉白玉雕刻而成。他的脸上即便是笑起来的时候,也不见一丝皱纹M饩炝涤谒,除了越发沉淀的气质,未曾在他身上留下其他附带品。
“傅先生怎么会在叶城出现?”段媗问。
“这话,我也想反问段小姐。”傅清泽敲了敲沙发扶手,略带戏谑的打量着段媗。虽然他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然而段媗就是能从他那双灰黑色的眼眸里,清楚的看到他看好戏般的情绪。
若是平日里,段媗或许还有心思纠缠一番,可惜现在,她却没有任何的心情。
“我有点儿困了,傅先生自便,我先睡一会儿。”段媗说完,直接回过了头,闭上了眼睛。
可是,闭上了眼睛,却并不代表就能睡着,特别是对于此刻的段媗而言,关闭的视线这一道感官,不过是让她的大脑更加的清醒。盛崇进入酒店的那一幕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脑海中上演,她痛苦的皱着眉头,手指揪扯着毯子握成拳状。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哭什么?”傅清泽站在段媗的座椅前,他平日里并不是愿意多管闲事的人,只是今天白天谈完了一笔大生意,让他有还不错的心情,却恰好碰上了段媗。于是,傅先生难得一见的好奇心就开始做怪,让他略微有些八卦。
段媗睁开了眼睛,吸了吸鼻子,傅清泽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浅蓝色的带着香味的手帕递给她。
段媗毫不犹豫的接过来,擦了眼泪鼻涕,然后将头转到了另外一边。
傅清泽却毫不在意,只是坐到了段媗相邻的那个位置上——今晚的头等舱,除了他们两人再没有别人,傅清泽想坐哪里都可以。
“没什么好哭的,女孩子年轻的时候呢,都会遇上几个人渣的。”傅清泽的语气意味深长,竟然略微带着些长者的风范。
段媗瞪他一眼,她这时候已经忘记怕他了,反唇相讥:“说得好像,你经历过一样。”
十分惊奇的,她竟然没有深纠他为什么看得出来。又或者说,她这副样子,只要是经历过情之一事的人,都是看得出来的。
“是啊。”傅清泽淡淡点头:“而且,还不止一次。”
“你是那个人渣?”段媗问。
“我是那个遭遇了人渣的女孩子。”
傅清泽出乎意料的坦陈,或许强大到一定程度的人,便不会再在意曾经的稚嫩。因为他们很清楚,没有以前犯过傻卖过蠢的自己,也不会有这个成熟的人站在此处。人生中所有的经历,都是有用处的,只不过,他们其中有一些可以促进你前进,而有一些却只能装点你人生的风景。
段媗没有说话,一时间沉默在空气中流淌,却并不让人觉得尴尬。要知道,这对于两个不过见过三面的人来说,十分的难得。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傅清泽问。
这样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段媗却听懂了,他问的是那个晚上,那个她躲在厕所里,而他差点儿丧命的晚上。
“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段媗道。
“所以,有过不去的时候,就想一想,这世上,除死无大事。”
傅清泽在段媗头上揉了一下,然后给她拉上了毯子。
“睡吧,小姑娘,明天早上太阳还是会升起来的。”
段媗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总感觉才闭上眼睛,飞机就已经到达了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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