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低垂,只有残血般的太阳在地平线上垂死挣扎,天地间寂寂无声,有一股肃杀的气息在漫漫铺陈。这是狼族来袭的第四天,黎明镇如同百战余生的老妇人般,满身的伤痕,而城墙下横七竖八地堆满的亡灵族及狼族的尸体和缕缕不绝的硝烟,却分明在提醒着这场艰苦的鏖战还在继续。
东边,一只四足着地的人形动物窜出了地平线,他先拖着长长的身影狂奔了一段距离,然后站立起来观察四周片刻,伸长了脖子张大了嘴巴对着天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狂啸,“嗷……”。
没有叫嚣,没有纷闹,也没有慌张,先前还疲倦地躺在城墙上沉睡的镇民们——不,应该是战士们,纷纷握紧手中的武器,缓缓地站了起来。
阿尔身着一件布满抓痕的银灰色的半身环甲,腰悬一柄长剑站在城墙雉堞处向远处张望,他的左臂在昨天的战斗中被一个强壮的狼人狠狠地来了一爪,已经无法动弹,“镇民的情况怎么样?”他问。
“不太乐观啊,”在奥尔根的胸前,被用兜布固定住的萨巴鲁祭司沮丧地说,“很多人已经开始抱怨了,说早知道会打成这样,还不如早点投降的好。”
阿尔叹了口气,问:“求援的骑兵都派出去了么?”
“派了,最后连小骷髅博格斯也去了,不知道能不能难逃脱狼族斥候的追杀。”
“内外交困啊,就算突围出去,我们带着老弱病残,根本无法快速行军,只会被狼族从尾巴开始逐步蚕食掉。困守,又不知道要守到什么时候,只希望博格斯他们能成功求援吧。”阿尔摇了摇头,右手使劲地拍了一下城墙,“不想那么多了,先熬过今天这一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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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夫长古尔夫抓起一根血淋淋的羊腿用他的利齿狠狠地撕了一大块肉下来,恨恨地咀嚼吞咽,他似乎把眼前的这根羊腿假想成了不远处那个讨厌的小城,害得他损兵折将的小城,想起出征前他在大酋长面前夸下的海口,“这么个小破城,只要我的大军一到,立马扫平……”,他就觉得浑身上下有一股气堵得他都快要爆炸了,但他很快意识到,仅仅破城是不够的,还要找到那个东西,那个被尊敬的大萨满大人称为我族兴盛之根本的东西。他一把扫开面前的食物,站起来吼道:“今天我亲自上阵,一定要扫平这个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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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从高空俯视的话就会发现,这场战斗比之动辄数万人的大场面来说,根本谈不上多么的壮丽,多么的动人心魄,唯一相同的就是同样血腥和残酷。三天以来,狼人的采用的战术从未改变:利用坐狼的高机动性快速地接近城墙,撞墙的撞墙,爬墙的爬墙。就是这么简单到甚至可以称为拙劣的战术,却给黎明镇带来很大的麻烦,在狼人突击的过程中,骷髅弓箭手最多只有两到三次齐射的机会,然后就要防备狼人用他们的利爪攀爬城墙,热油、滚石、檑木以及所有能扔下去的东西全都扔了下去,之后大部分的战斗都是发生在城墙之上,双方对城墙的占领权进行反复的拉锯,而城墙下的狼人一直偏执地认为他们那穿着硬皮革甲的身躯足以把城墙给撞塌——对于年久失修的黎明镇的城墙来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另外,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因为长期的鏖战,镇里本来存量就不足的弓箭已经全部射光了,所有的骷髅弓箭手都抛下了长弓,拿起刀剑,参与了惨烈的肉搏。
久攻不下,战场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停顿,所有狼人潮水般地退去,一个身形比普通狼人大出一倍的巨型狼人缓缓地走了出来,他身披黑色的重甲,手执一把巨大的链锤,一股强大且桀骜的气息顿时布满了整个战场,看得出他在狼族拥有很高的地位,所有的狼人都畏惧且崇拜地望着他,发出阵阵的狂啸:“嗷!古尔夫大人亲自出阵了!母神,永享!古尔夫大人,永享!”
城墙之上。
“狼人狂化了,”萨巴鲁祭司忧虑地说,“下一波攻击我们可能守不住了。”
阿尔喘着粗气,豆大的汗水顺着他的鼻夹、发际滴落在灼热的城墙地面上,很快变成了一股轻烟,他的眼光缓缓地扫过所有人的脸庞,萨巴鲁祭司、奥尔根、鲁迪、波迪,还有那些死守城墙之上疲惫不堪的镇民,最后停顿在不远处正忙碌着烧热油的齐娅大妈的身上。他用右手指着远处狼人散乱的军阵,向着所有人大声地说道:“是的,狼人的下一波攻击我们可能守不住,持续不止的战斗可能让我们随时死去,现在转身逃走,也许还能活下去,然后年复一年,直到卑微地老死。你们,愿不愿意用这么多苟活的日子去交换一个的机会,就一个机会!那就是告诉不远处那些正在打磨着尖牙和利爪的野狗子们,他们或许能夺走我们的生命,但是,他们永远夺不走我们身为亡灵族的尊严!”(注)
仿佛是一道光明照射进久久阴暗的角落,又仿佛是一场甘霖洒入久旱的田园,黎明镇的镇民纷纷挺直了腰杆,眼中散发出一片片自信的光芒,胸口就像憋着一团火却无法发泄,“是啊,我们是亡灵,我们不是供你们随时随地屠戮的猪羊;我们是亡灵,我们可以寂寂无名地死去,但谁也夺不走我们的尊严!”
人群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