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第十二个沙漏刚过,狼堡许多人家都未熄灯入眠,从房屋内传出女人隐隐的哭声,又似乎努力想压抑控制,显得更加如泣如诉。屋外狼厩里座狼们对着天上的月亮一遍遍凄厉地嗷叫着,像是在控诉着这无道的世界。
渐渐,在死寂的大街上涌出了无数面容阴冷的人,火光中,他们脸上用骨粉涂满了奇怪的符号,身穿肮脏的羊皮大袄,他们用低沉的嗓音一遍遍呼喊着同样的口号:
“母神永享!圣女永享!”
“杀死侩子手血腥多万!”
“还我狼头山,还我圣女!”
有很多平民打开了家门,走出来加入到队伍之中,青壮搀扶着老人,妇女怀抱着孩子,富人分发着食物和饮料,穷人勤力地帮忙,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虔诚和热忱,他们赤手空拳,唯一的武器就是愤怒和不满。
他们如同一道道涓细的溪流从各个街巷中涌出,慢慢地汇聚成一道更加恢弘壮烈的洪流。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正是狂信者首领恩佐,他沉稳而有力地呼喊着口号,不时向身边的人发出各种各样的指令。一队狂信者从大队伍中分流了出来,他们的目标是多万的家宅,没过多久,又有两队分别向莱卡翁的老巢白色大圆屋和狼堡监狱进发,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支小队伍离群而出,大队伍则继续向议政厅方向前行,他们的目标是占领狼族权利的象征——议政厅。
可惜再浩大凶猛的洪流波浪也抵挡不住礁石和海岸的围困,这支由狂信者、信徒和平民组成的队伍永远也到达不了议政厅,在半路上,他们就被严阵以待的精锐狼兵拦阻住了。望着排着整齐队列,武装到了牙齿的军队,平民们胆怯了,犹豫了,他们呼喊的声音渐渐低落,挥舞的双臂也垂了下来,还有一些人双眼已经在向身后瞟去,可是令他们惊恐的是,在他们的来路上,不知何时同样站满了苏鲁姆,雪亮的弯刀正直指着他们。
见到这样的阵势,有狂信者兄弟问道:“恩佐兄弟,我们的计划果然被泄露了,现在怎么办?”
恩佐望着不远那些和他们同一种族同一血脉的士兵,目光深沉,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的鼻腔里还残留着狼头山被焚烧后的焦糊味,那种味道深深印在他的心里,给了他无上的勇气。
恩佐向前走了几步,大声说道:“信奉母神的兄弟们,十多天前,一个恶棍、侩子手、渎神者仅仅因为他儿子莫名死亡,就将他渺小可笑的仇恨和怒火对准了母神和她的信徒,他指使爪牙一把火烧毁了我们的圣山。就在昨天,还是这个人,鼓动不明真相的士兵抓捕和杀害了几千名我们的兄弟姐妹,其手段之残忍,用心之险恶,令人发指……
“这个人可耻的名字,我本来不愿提起,因为会玷污了我的赞颂母神的口舌和铭记神恩的心,但是为了让历史和世人永远记住他,凡是提起他的,无不需要用清水净口三次,凡是提起他的,无不需向母神忏悔并求得宽恕。今天,我在此告知世人,这个胆怯的无耻的人,正是军务萨满血腥的多万,母神永远也不会宽恕他所犯下的罪孽!
士兵兄弟们,当你们手握弯刀,可曾想到你们将要砍杀的目标里可能有你们的父母妻儿,可能有你们的兄弟朋友,你们在为一个恶魔出卖你们的良心和自尊,你们在为今后的日子里活在悔恨和痛苦中而踏出为恶的第一步。士兵兄弟们,来吧,来我们这边,和我们共同反抗渎神者的残暴,为了母神的神圣和尊严,来吧……”
正当恩佐滔滔不绝地讲述时,一队狼骑从远处骑奔了过来,在每一只座狼的后部都绑着一个深色的粗布大袋子,他们跑到抗议者的对面,解开袋子,随手向下一倒,无数个头颅骨碌碌地滚了出来,片刻间滚得满地都是。在摇曳的火炬光芒中,每个头颅的表情都是那么的狰狞和绝望。
狂信者们失声叫道:“弗雷兄弟,马佐拉蒂兄弟,恩里克兄弟……”
正是他们先前派出去捉拿多万和莱卡翁的狂信者小队人员。
恩佐盯着那些头颅,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他从怀里拿出一把满是缺口和锈斑的匕首,右手挥动,割下了自己的舌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狼兵的队伍中,鲁别身穿黑色铁甲,骑着一只健壮的座狼,他冷冷地看着狂信者的表演,耐心似乎从未如此之好过,现在表演结束了,是该干点什么了。他下令道:“攻击!”
那些面容冷漠麻木的狼兵们高举着亚德里弯刀向抗议者冲了过去,顿时嘶喊声、尖叫声、杀伐声不绝于耳,狂信者双目赤红,挥舞着手中的木棒徒劳地抵抗着,依然像成片的木桩般被伐倒,断手断腿的人到处都是,但他们依然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最后一次挥动木棒,又最后一次倒下,流尽了看起来似乎毫无价值的鲜血。
老人们不断高声咒骂着,依然逃不掉与亚德里钢铁的亲吻;妇女扔出了她们手里的石头,只换回更加坚硬的铁拳和刀片;孩子们吐着口水被打翻在地,再被铁履跺进了尘土之内;妄图逃命的人,永远不知道是谁在后背给了他狠狠的一刀;妄图求饶的人流着眼泪和鼻涕,也没有得到继续存活下来的机会。
四分之三个沙漏之后,再也没有站立着的抗议者,他们的鲜血已经把这片土地染成了深红的颜色,除了长官们一声声的口令声和零零散散搜寻幸存者的士兵,这里已经沦为死神的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