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文俊此时一身布衣,头发随意的盘在头顶,一副普通的佃农模样。虽然跟随着人流迈着步子,乍一看这个中年农户鬓角花白、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心事,只是,偶尔从他那一双细长双眼之中迸发出的光芒,让人又难以将他同寻常的贩夫走卒之类人物联系起来。
“大人。”一个带着厚重棉帽的中年男子从后方追上了齐文俊的脚步,声音压得极低,“我们已经离开邱谷城六十里了,前方再有十多里就要到王家庄了,您看?”
齐文俊停下了脚步,身后不断地有逃难的人群将他超过。人群中有几人因为这两人阻住了前去的道路,路过他们之后又转过头来气愤的吐着吐沫,口中骂骂咧咧想必不是什么好话。而大多数人则是神色默然,流离失所的他们离开了故土,不知道以后的道路又在何方。
那戴帽子的男子显得极为气愤,他正是齐文俊手下的副将廖英,自从虎牙关投降之后,他一路追随齐文俊,而对于这位玄境西北总兵,廖英则是从一开始的不屑,到后来的信任,再到如今的仰慕敬佩。廖英深深地明白,为了眼前这群目光麻木的人们,自己的这位齐大人身负了多少的风险,又是怎样殚精竭虑的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不眠之夜。想到这些,廖英双手握拳,粗糙的面庞涨得通红,“你们!”
齐文俊伸手按住了廖英紧握的拳头,“他们不过是一群刚刚离开家乡的平民,有些怨气也是自然。”
齐文俊神色平静,一双眼眸波澜不惊,廖英心中虽然极为总兵大人不平,可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大人,我们进不进王家庄?”
“不了。”齐文俊看了看身后,自己麾下的西本大军,如今已经化整为零,分为数批混入这些流民之中,分散在了邱谷城以南的方圆百多里的范围。最后撤出的这一批,大约有五千人,自己亲自坐镇,目标则是那日与王越之城主商量之后,那书房中沙盘上最北部那只小旗的所在。“不进王家庄,直接往西,进大蛇岭。”
“是,大人。”廖副将得了令,急匆匆的传话去了。
齐文俊一点点的挪出南下的人流,下了官道,往西行的小路上走去。
最后一天撤离邱谷的百姓最为集中,原本并行两辆马车也绰绰有余的官道之上,此刻却挤满了逃难的人们。他们背井离乡,拖家带口,有的赶着牛车,有的骑着毛驴,而大多数人,则是用自己的腿脚在赶路。孩子们没有欢笑,大些的娃儿领着弟弟妹妹,静默的赶路。女人们背负着细软的包新顺之钢铁世纪38549裹,紧紧的跟在自己男人的身后。这只逃难的大队,在官道之上仿似一条粗大的巨蛇,放眼望去,不见头尾。
而在即将到达王家庄的岔道之上,一些神色匆匆的汉子们脱离了大部队,跟随着齐文俊刚刚踏过的足迹,身影消失在西去的小路上。
官道上的人大多忙着赶自己的路,不曾关注这样的一行人将去向何方,在他们心中只有向南的念头,往南去,往上京去,只有那里才有平安可言。
“娘,那些大叔怎么不跟着大家伙儿走了?”与那些麻木无光的眼眸不同,说话的是个四五岁的小娃,虽然脸上还挂着一溜鼻涕,眼睛却是清澈无暇,他盯着齐文俊等人离去的小路,扯着自己娘亲的衣角怯生生的问道。
“狗娃,你乖,快跟着娘走,娘可是抱不动你了,你要争气啊,别看了,快走。”那农妇满脸倦色,一夜未停的赶路,让她劳累的厉害。见儿子还是盯着西面的方向不肯走,农妇用力的扯了扯儿子的胳膊,“走,一会儿跟不上你爹和你老舅他们了。”
被唤作狗娃的小娃使劲吸了吸鼻子,那面条般已经挨到他唇边的鼻涕又给吸回了他冻的通红的小鼻子里,有望西面望了一眼,还是转过身跟着他娘继续往南的行程。
大蛇岭,听名字像是个极为凶恶、大蛇出没的地方。其实这地方的得名,只是因为此地丘陵遍布,远看那些起伏峰峦的曲线,仿似一条条巨蛇盘横。大蛇岭位于邱谷城西南,因为交通不便,自古便是玄境较为落后的地区之一。若是此刻能够再去细看那日齐文俊放置于王城主书房之中的沙盘,便会发现那些看似凌乱的小旗,皆是布置于大蛇岭之类的茫茫山岭之中。
从得知虎牙关投降的那一刻,齐文俊就明白自己手下的这只所谓西北大军,并不是有备而来的虎贲精兵的对手。且不说这玄境国内军队腐败,自上而下克扣军饷,其结果早已经坏掉了军队根基。就光是各级将领虚报人头,贪污腐化这一项,齐文俊就已经深受其害。号称三十万人的西北大军,实际能够被齐文俊调运的壮年男子满打满算只有五万来人。若是齐文俊当日反应的稍慢一些,这五万人怕是早就被虎贲那些斗志高昂的骑兵砍杀的片甲不留。无险可守的五万步兵,面对如狼似虎的一万多精骑兵,两轮骑兵冲击之后,怕是连阵都难结了。
退兵邱谷之后,齐文俊满心盼望着朝廷会早日发兵,多了不提,即便手中能再有五万的军队,若是后勤补给跟上,齐文俊也有信心将对面已经达到四万多人的虎贲军拖死在邱谷城下。然而朝廷方面显然没有齐文俊这样的信心,而齐文俊,等到的不过是一次次的失望罢了。
无数个夜里,齐文俊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把朝廷上那帮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在心里骂了个遍。无数的请求增援的急报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