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央在饮绿的搀扶下进入了内殿。
一张榉木透雕螭龙纹罗汉床摆在窗前,上面铺着茶花色绶带鸟与芙蓉花纹软绸垫,原来放翘头书案的地方立着一张黄花梨夹头叠式大平头案。
地上铺艾青色由灵芝、团云、花瓶、牡丹,柿子等花纹组成寓意“平安如意”的宣城丝毯。
进入疏萤照晚,原来的黄梨床换成了与疏萤照晚一样材质的楠木栏杆床,两横头各安抽屉两个,床腿上做有顶头螺蛳,上铺有深蓝色小菱花锦做的床套。
随纨与饮绿也是边走边看,脸上满是惊喜之色。饮绿一边系着疏萤照晚的帘栊一边说道:“内侍省做事就是比内仆局要细致地多,要是内仆局来多半换换地毯就算完事了。”
随纨正拿着一碟露凝香往黄铜戗银丝萱草纹香笼中放,随口应了一句:“可不是,内侍省是专门服侍皇帝的,内仆局是照料后宫妃嫔的,品级本就不同,做事的水平能一样吗?”
饮绿轻轻叹息了一声说:“原来我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能进内侍省,便是终身的荣耀了,如今内侍省却是随咱们殿里使唤的。”
随纨看了她一眼:“你这才知道自己是掉进蜜罐里啦?隆康殿也没这般待遇不是……”
允央在旁听她们越说越出格,便低声咳嗽了一声。
随纨与饮绿立刻闭了嘴,大气也不敢出。
“你们都是宫中老人了,怎么能说出这样逾规越制的话?”允央一脸正色,低声训斥道:“什么内侍省,内仆局,养德宫,隆康宫的,这些地方也是你等可以随便评论的吗?”“身在后宫,一切皆由皇后管理,今日无论是内侍省还是内仆局来为本宫整理的内殿,都是皇后娘娘的旨意,本宫只念皇后娘娘恩德便是,其余一概不知。”
“你们往后出去了也是一样,切莫在口舌上逞强,让别有用心的人抓住把柄,搬弄起是非来。”
随纨与饮绿垂手立在旁边听着,点头称是。
允央看她们闭了嘴,默不作声地忙碌去了,自己扭头着满殿的华锦贵器,名木家具心里揣测着赵元出征前是如何细心嘱咐内侍省的。
想他本不是一个顾及小节的人,却因她喜欢而让内侍省照料周全,确实难能可贵。
但允央也知道,如此奢华铺张,后宫之中除了隆康殿便是这里了,实在过于引人瞩目,宫中人定会在背地里指责自己张扬不敬。
为了避免嫌疑,允央对随纨与饮绿说:“下午备辇,本宫要去隆康殿向皇后当面致谢。”
今日来到隆康殿,允央所受待遇与往日多有不同。
往日过来,通禀之后,往往得到的回答多是皇后在会见命妇,皇后在小睡,皇后在梳妆……总之都要让她在隆康殿门口等上好一会才能进去。没想到今日刚一通禀,就看见曲俊堆着笑迎了出来:“敛贵妃娘娘请进,皇后娘娘正在碧纱橱中吃茶。”
允央颔首慢步跟在曲俊身后来到了侧殿,到了门口她从随纨手中接过了一个银镀金飞狮子宝相花纹匣,轻轻走入了侧殿。
侧殿东面有一个用十二面红豆木隔扇组成的碧纱橱,四扇可以开启,其余均为固定扇。在开启的四扇外侧安着金帘架,用细珠琏卷着紫鸾翠锦帘。
允央往里走时透过隔扇上玉色团花纱看到皇后坐在暖榻之上,斜倚着软缎靠背,一只手扶着描金紫檀炕桌,神情严肃,若有所思。
进了碧纱橱,允央跪下行礼,双手递上宝匣道:“汉阳宫刚刚经历了浩劫,琐事众多,在这种情况下,皇后娘娘还细心嘱咐人整理了淇奥宫,垂怜尤盛,体恤周道,允央感谢不尽。”
“无以为报,献上初秋时采御花园金菊与芍药配以珠粉与琼脂作成的额黄与胭脂,以表敬意。”
皇后看了她一眼,面带笑意地说:“敛贵妃身怀六甲,还给本宫准备东西,真是有心了。”接过宝匣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两个越窑青瓷荷花粉盒,打开粉盒一阵奇香扑面而来。
“敛贵妃不愧是自幼习画,擅用诸彩,做出这额黄与胭脂的颜色与进贡来的就是不同,黄中透亮,红中带润,纯正之至,真是上品!”皇后拿着粉盒细看,赞不绝口。
允央见皇后表情和颜悦色,想她是真喜欢自己的礼物,心里便不像刚才那般紧张了。
皇后请她起身,并让她在自己右手边落座。
坐好后,皇后说道:“敛贵妃每次送来的礼物,不仅东西好,装东西的盒子也是十分雅致脱俗,颇有诗情画意,一看就是学识深厚之人精心准备。”
“要说这汉阳宫里头,本宫与辰妃都是粗通些文墨,敏妃算是爱看书的,却也多半是看热闹。倒是敛贵妃你行事与众不同,不仅精通书画,就算是治国经纬,料你也能看得清楚明白。皇帝让你作淇奥殿的主位,确实算人尽其才。”
允央知道皇后一向出言狂放,并且话语常常是褒中贬,贬中褒,总之她的话,你只要反着听就是了。
所以听到她夸赞自己的才学,允央心中登时一凉:“看来今日情形是大大的不妙。”果然,皇后紧接着话锋一转说道:“敛贵妃有今日的才学,除了天资过人外,也需良师提点,可不知哪位高人授业予敛贵妃呢?”
允央听了一时陷入尴尬,只好低声说:“允央自小长在益国候府上,幼年时府里请了位先生来教我。”
皇后听了嘴角一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却不问下去,而是转头对曲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