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下人将三个孩子带走,北凌珩这才朝我道:“四哥最近如何了?我也有半年没来了。”
我笑了笑,平静地道:“老样子。”
北凌珩神色微微一黯。与我一起绕过大殿,穿过几座佛堂,往后山偏苑走去,陆悯和三曜紧随我们身后。
一进偏苑,便听到笃笃的木鱼声和颂经声,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檀香味,那是空思在为北凌羽颂经念佛。我与北凌珩在苑中站了一会儿,须臾,颂经声停止,一名僧人缓缓步出禅房。
那名僧人穿着单薄的灰袍。手持一串念珠,俊美如仙的脸庞平静如水,头上戒疤清晰可见。这名僧人便是我和陆悯曾经的师父狄靖。焰荆山一役后,重归佛门,法号空思。
“有劳空思师傅了。”我朝空思点头道谢。
空思见了我们,眸光无半点涟漪,双手合什淡淡地躬了躬身。继续缓步离去。
禅房里的摆设很简单,正东一樽佛像,一张香案,一个蒲团,西首则摆着一张玉床,这张玉床由雩琈之玉所制。功效与当初柳惜月所睡的雩琈玉棺相似,起凝魂聚气之效。
此刻,北凌羽正双目紧闭。沉沉睡于玉床上。
北凌珩坐在玉床旁,也不管北凌羽听不听得见,自顾自地说起话来,像跟许久不见的朋友聊天一般,将最近半年以来墨渊发生的事一一细说。而北凌羽。依然安静地沉睡着。
送走了北凌珩后,我再次回到禅房。例行这三年来我每日必做的事情,吹笛。
焰荆山那一役,北凌羽失血过多,在看到我安然无恙后,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命悬一线之际,涣尘大师用他数十年的修行,强行将自己的纯阳之气灌入他体内,留得他一口真气。
在昏睡前,他曾有片刻的清醒,涣尘告诉他,他将带他回大悲寺,为他输入我体内的血,再用雩琈玉床替他养气,至于他能不能醒过来,没有人知道,只能靠他自己的意志了。
北凌羽听了后,拉着我的手,将他的白玉笛塞进我手中,用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对我道:“萱儿,等我,待莲开之时,我一定醒来,与你一起……飞。”
于是,仿佛宿命一般,当年他曾用他的血延续了我的生命,如今,我用同样的方法偿还,从此,我们的身体里流着彼此的血。
他这一睡,便是三年。
每日早上,涣尘会亲自来替他施针,然后由空思替他推宫过血,疏通他体内的经脉。而我每日所做的事,便是陪在他身旁,跟他说话或念书,当然,必不可少的一件事,便是吹笛。
这三年多来,我每日吹的笛子只有一首曲子,且待莲开。
“凌羽,你答应过我的话,难道忘了吗?”
一曲吹毕,我放下笛子,从怀中掏出一条红色的平安绳,轻轻系在他左手手腕上,加上这一条,他的手腕上一共系了三条平安绳。我将自己的手指穿过他的手指,紧紧扣着,他的手指柔软无力,再不像以往那样,与我十指紧扣。
我轻叹一声,在他脸上轻轻摩挲,剑一般的眉,薄薄的唇,直挺的鼻子,每一分每一寸,都是那样的熟悉。他睡得那样沉,那样惬意,清俊的脸上一片恬静,仿佛只是小憩了一会,只稍再过一会,他便会笑着醒来,轻唤我的名字,与我谈笑风生。
“骗子,北凌羽,你这个大骗子……”我抬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你说莲花开时,便会醒来带我泛舟湖泊,可我等了你三年,莲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可你还不醒……”
我顿了顿,眼眶有点酸涩,“北凌羽,我警告你,你再不醒,我……我可不等你了,我带着小黑fēng_liú快活去,你就自己留在这儿,爱睡多久就多久,我……我再也不管你了!”
我将笛子塞到他手中,转身跑了出去。
大悲寺后山的半山腰上,有一个小小的湖泊,宛如镶嵌于山中的一块碧玉。正值盛夏,湖中莲花开得正盛,莲叶遮盖了大半个湖泊,一只豆荚小船正系在湖边。
我解开绳子,仰躺于船上,任由它在湖中随波飘荡。
“小黑,你看,莲花又开了。你说,他是不是一个十足的骗子?”我将小黑从竹筒里放了出来,小黑跳到船沿上,摆动着两条小触须,唧唧地叫着。
“骗我等了一夏又一夏,可他呢,只顾着睡,当真可恶!”
小黑又唧唧应了两声,我自言自语地说了一会儿,倦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睡了过去。睡梦中,我又听到了笛声,我的身子轻飘飘的,像一阵柔和的风,在空中循着笛声飘去。
青山隐隐,云雾缭绕,绿罗带一般的漓水江从山脚蜿蜒而过,原来我竟到了青暮山,那笛声正是从山上传来,空灵悠远,婉转跌宕,在山中绵延回响。
我继续飘着,穿过浓密的树林,山崖边,一棵参天松柏下,斜斜地倚着一个人,阳光透过绸密的松针,洒下道道金光,斑斑点点地洒在那人身上,笛声正是从那人手中的笛子传出。
小黑不合时宜地叫了几声,我轻声道:“嘘……小黑,别吵,你听,是凌羽在吹笛子,今日是六月十五,我们约好了见面,他在青暮山等我……”
小黑似是没听到我的话,继续唧唧地叫着,声音竟比平时还要洪亮,我有点急了,生怕它的叫声将笛声打断,这一急,不由睁开了双眼,一片青翠之色闯入眼中。
小船已不知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