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辰知道自己是走不出去了。那两个宫人看得很紧,她在屋里一有响动就会出现探视。殿外昼夜都有侍卫巡查,她就算侥幸能出得了大殿,也绝对走不出十步之外。
如果外面守着的是上官青云,那就另当别论了。可她不敢冒这个险。
现在她只有两个指望。第一,就是周穆儿够机灵,去内侍省找江禄追查她的下落。不过杨辰对此不报什么希望——晨霜去弗居阁为她取东西的时候,很有可能已经想好了一套说辞来打消众人的疑虑。第二,就是她手中的这封奏表。
这些天以来,奏表,已经是她和外面联系的唯一渠道。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杨辰发现韦皇后对她还算信任,起码她批复过的奏折不会再拿回去看一遍。这就给了她机会。这些奏折中,有一封就是来自崔湜的。她已近在手中扣了三天,就是在等一个机会。
今日机会来了。杨学宗巡查黄河水患,已经递了折子上来。杨辰将奏表展开,在其中细细看着:
“……是以黄河之患尤甚,倍于猛虎多矣。若其不查,社稷难安……”
杨辰在“倍”字下画上了一道朱砂。
“……官员吉者赏之,不查者囚之……”
她又在“囚”字下画上了一道。
“……救民于水火,民亦感皇恩浩荡……”
“救”字下也被画上痕迹。
杨辰继续往下看,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我”字。这是臣子给皇帝的奏表,用“我”自称也实在不尊重。杨辰蹙眉细细看去,突然双眼一亮:
“……臣两河道巡察使杨学宗拜闻……”
她抬笔,在“杨”字下画上标记。
希望崔湜能够明白。
杨辰又在奏折中随意找了几句话,在下面表上朱砂,如此那四个字就不算明显了。但是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得出。杨辰将杨学宗的折子放下,又找出崔湜的折子,换了一支笔,蘸上黑墨,在折子最后加了四个字:查杨学宗。
她模仿崔湜的笔迹可谓惟妙惟肖,只怕连他自己都看不出来。杨辰不禁一笑,继而又想,他可千万要看出来才行。
这一切做好,杨辰便将这两个折子一上一下分开放置。所有批复过的奏折都会在第二天送往中书省,再由中书省发往各个官员手中。所以。这两个折子都势必会经过崔湜之手。杨辰微微舒了口气,现在就看崔湜能不能发现其中玄机了。
从这两天臣下的奏表和韦皇后命她草拟的诏书中来看,韦氏已经最大限度地在朝内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刑部尚书宋璟等人都被打压。裴炎、张锡等韦皇后的亲信纷纷上位,甚至还将羽林、飞骑、万骑三军的兵权分给了族弟韦濯等人。如此,戍卫皇宫的南北衙禁军兵权就并不全在上官青云手中了。这对于太平公主来说是极其危险的事。
不得不承认,韦皇后还是颇有远见的。
杨辰知道,现在太平公主一定正在观望着宫内的态势。在没有确定李显死讯之前。必然不会轻易动手。可是再这么拖下去,就要被韦皇后抢占先机了……杨辰心中着急,表面上却必须维持一派淡然的神情,每日应付韦皇后。
不知崔湜那边准备得怎样。
.
杨辰失踪了。
这个想法不断地在崔湜脑海中出现。初时他还觉得不可能,可是经过这几日,所有的事似乎都在验证这个念头。
韦皇后已经有五日未曾在紫宸殿内朝了。所以杨辰也就有五天没有出现。他曾去弗居阁外看过两次。都没能遇见她。他便由此起了疑心,暗暗托人在内侍省打探,这才知道内侍省中也有人在暗中查访杨辰的行踪。
此事绝对不简单。
按照推算。皇帝应该已经死了,可宫里偏偏什么动静都没有。崔湜不得不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他的心好像被一只手揪起来,那么多的疑问得不到查证,整日揣着一颗心惴惴不安。杨辰到底去了哪儿?为什么突然就没了消息?崔湜一遍一遍翻着桌上前天发下来的奏折,看着上面朱砂批示的笔迹。这起码能证明她到现在还无虞。
中书省二楼阳光明亮。崔湜独自坐在桌案前,眉头紧蹙。木制楼梯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一个绿袍主簿走上来,怀里抱着一摞奏章,说道:“平章,昨日的折子发下来了。”
“放这儿吧。”崔湜淡淡说道。
奏折被放在桌上,那主簿便退了下去。
崔湜立刻拿起奏折翻阅。他急着证明,她还活着。
上面朱砂批复的,仍是她的字迹。
崔湜重重松了口气,将折子阖上,再没有心情看下去。他起身来到窗边,负手看着窗外方砖铺就的天街,心中愈发烦乱。
一刻不能确定杨辰安然无恙,他就一刻都不能冒险发动政变。
转眼就到了下午。申时前后,中书省众官员结束了一日的工作,纷纷打马离开宫城。崔湜站在楼下大厅内,感慨着一天竟然又这么过去了。
说是逝者如斯,却也度日如年。
“平章,此处有您的折子。”两个主簿正在一旁分着发下来的奏章,看到崔湜的,便给他递了过去。
崔湜蹙眉,这奏折他送上去得有四五天了,竟然今日才给批复。还好里面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为了探探皇后的口风。崔湜翻到最后,目光扫过,忽然定住了。
“查杨学宗”
这分明是他的字,可绝不是他写上的。崔湜唇边浮起一丝笑意,除了她,还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