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宜侍立在侧,一直忙着给杨辰和杨雪霁添菜。趁着喝酒言笑的功夫,杨辰将座上那两位出自武家的东宫女婿好好打量了一番。魏王武延基生得眉目清朗,一袭正紫袍服更衬得他贵气雍容,他的父亲武承嗣也曾是东宫太子的热议人选,想来虎父无犬子,这般一表人才,也算是配得上美艳如仙家蕙草的永泰郡主了。
杨辰忽然想起去年上阳宫时,曾偶然听说永泰郡主原有一个情人名唤韦郎。如今看她妆容华美,顾盼生辉,足见已是连半点怅惘也没了。原来情之一字,本就是最无关紧要的。
相比魏王武延基,高阳郡王武崇训则逊色了很多。他虽然也有着武家人一贯的美丽容颜,可行至顾盼间却少了些气度,怎么看都不像个世家子弟。可怜安乐郡主一向心高气傲,如今忍气吞声嫁给了这么一个人,实在可惜。
杨辰这么想着,目光一转,正对上一双杏目。安乐郡主一袭紫红绫大袖襦裙,眉眼之间施着同色的胭脂,似一片柳叶一直延伸到鬓边,愈发显得杏目含威,妖艳异常。她看着杨辰,忽而挑唇一笑,那笑容似讥讽,似不屑,却又含着一丝苦楚的意味。未等杨辰想明白她的意思,她却已经转头,和身边的武崇训说话去了。
杨辰收回了目光,低眉饮酒。酒是上好的竹叶青,夏日饮来不仅不会生热,反而清爽宜人。杨雪霁带着相宜下楼更衣去了,杨辰身边的席位便空了下来。忽然身边席位一陷,杨辰转头看去,竟是李重俊坐了过来。
座上众人各自言笑,并没有人注意他们。李重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问道:“上官婕妤没有难为你吧?”
杨辰微微一怔,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上午在玫瑰园中的事。她淡淡一笑,道:“婕妤治下严谨,可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过是罚了一个月的银钱,不碍事的。”
李重俊侧头看她,问道:“你一个月月俸多少?”
杨辰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说道:“五百文。”
李重俊双眉一挑:“还不到一贯?”
杨辰含笑道:“我这已经算多的了。普通宫人也就三百文,再往下不足一百文的也有。”
李重俊点了点头,自顾自喝酒,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杨辰趁这功夫抬头一看,主位上世子李重润已经不在了,永泰郡主和安乐郡主身边的席位也都是空空。他们去哪儿了?正想着,忽听李重俊问道:“婕妤平时可有赏赐?”
“偶尔有的。不过奴住在宫中,赏了也用不上。”杨辰不想再在月俸的问题上聊个没完,问道,“怎么不见临淄郡王?那会儿他不是和你在一起么?”
李重俊挑唇一笑,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他是相王府的人,东宫谁不防着他?”他的目光落到空虚的主位上,眸光一凛,冷冷说道,“只怕,是连我也一并防着呢。”
李重俊不是韦良娣亲生,在东宫受排挤也是正常。杨辰低眉饮酒,心里暗自揣度着世子李重润和武家那两兄弟究竟去了哪里。便在此时,杨郡主带着相宜回来了,一见李重俊坐在杨辰身边,脸上促狭一笑,道:“三郎哥,又来拜我辰姐姐了?”
李重俊面色一赧,急忙站起身,也不知该说什么。杨辰也盈盈而起,说道:“郡主,奴要回去了。”
“这么快就走?”杨雪霁小嘴一撅,“咱们还没说上一会儿话呢。”
相宜在一旁小声说道:“郡主,娘子还要伺候婕妤,回去晚了也怕不好。”
杨辰感激地看了相宜一眼,握了握杨雪霁的手,道:“以后日子还长,不怕见不到面。”
杨雪霁点点头,道:“也好。”
杨辰上前向各位郡主告了辞,便沿着木梯下楼去了。刚出了凌风阁大门,忽听身后有脚步声,一回头,竟是李重俊跟了下来。
“郡王殿下可还有事?”杨辰问道。
李重俊清了清嗓子,道:“我正好也要走。”
这个时候已是下午,暑气散去,湖面上漂着两艘画舫和一些星星点点的摆渡小船。李重俊点手唤来了一艘。船夫撑篙将船固定好,低身行礼。李重俊侧身看着杨辰,杨辰只好提裙上了船。
天气已凉快了很多,湖面上的风徐徐吹来,清爽宜人。杨辰怀抱着食盒坐在一侧,李重俊便坐在另一边。他不说话,她也懒得开口,小船就在这沉默中缓缓向前行驶。
忽而一阵琴音传来,如浮光掠影,在空缈的湖面上回荡。杨辰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画舫船楼之上一人临风而坐,白衣展展,青丝飘摇。他的膝上横陈着一张七弦琴,方才的琴音便是从他指尖流泻而出,灵动如莺啼花语,幽咽如婉转甘泉。湛碧的湖水倒映着他的影子,水中游鱼似也被这琴声吸引,成群聚在船头。他的周身似是笼了一层云雾,渺然如谪仙。
杨辰看得呆了,小声问道:“他是谁?”
李重俊的声音冷冷响起,瞬间打破了这一幻境:“男宠,张易之。”
杨辰初闻时一惊,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张易之。细细一想,便觉得理所应当。也唯有这样的美人,才能得到神皇陛下的青睐。
只是那句“男宠”一出,笼在他周身的云彩便瞬间散去了。杨辰不禁再次打量他。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男子,天下三百六十行,他却偏偏选择出卖色相而活?
转念一想,自己的想法也未免偏颇。从古至今皇帝**美人无数,不管是秦宣太后,还是吕雉、窦氏,哪一个不是靠着出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