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青色的天幕将八方笼罩,木怀彦站在窗边,一贯平和的心湖此刻却是空茫。脑中思绪涌动,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有想。用通俗的话来说,他现在是在发呆。
这经历于他也是新奇,只因他一向心思纯良,观山思山,望水是水;又他胸中自有丘壑,心性沉定,少有外物能影响到。便是花开花落、春发秋枯在他眼中也都是常景,繁盛有繁盛的美丽,枯败也有枯败的芳华。说是心静如水真不为过,师父便常说他若不是被他收养,只怕早晚要剃了发去当和尚。
然而此时,那沉静却似雾拢湖面。细辨之下,那空茫之中却压着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燥意。
云掌门和长无大师武功俱废,再出江湖显然不适宜,现下最为妥当的方法便是让他们渐渐淡出江湖人的视线。因着三皇子的关系,“顾飞扬”这个人便不能消失,只能由离镜一直易装假扮。虽然这样可以免去青霓派牵扯到现在越发诡谲的形势中,但离镜的来历……从狄望舒的态度来看,离镜值得信任。现在顾飞扬被软禁在后山,由顾风一看管,想来没什么问题。吴山青的伤势是因常年旧病沉疴积压所致,不是一两日能治好的,日后若是能请到无恩谷的人来医治,再加上悉心照料,便不成大碍。即便不行,有师兄出手也已足够……
师兄……想到此处,他念头一转,便已下了决定。师兄离开青霓山至今已有半月之久,却还是没有消息传来。青霓山的事已然告一段落,他也算是完成了师父之托,这一两日便可下山。若不然,他心头总是不安……叶姑娘还在长凭府中,多日不见,不知她现下如何……
木怀彦握住窗棂,狄望舒下的那着险棋,也不知效果怎样。不知怎的,他蓦地想起初次相遇的那个夜里,浑身带着绝望与杀意的女子握刀的手冰凉冰凉,那双清寒如霜的眼眸逸出嘲讽之色,用那般冷然的语调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事后马后炮”。
这个词他原是不知道涵义的,只是一日偶然想起问叶曼青,她才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她们家乡的俗语,用来指那些不及时或者无意义的举动。
思绪到了这里,他不由露出苦笑。
第一次初遇是事态不明,他等到最危急的时刻才出手,那是情有可原。
第二次她被应残秋掳走,他心中虽有担忧却仍静心查探。
现在、是第三次了。即便是事后知道她被带下山,他也未有任何举动。
当日在青霓山上重逢时他曾说“绝无二例”,却原来也不过是空口白话一句。莫怪乎、莫怪乎……连有人冒用他的名暗杀她这样的大事,她也不曾对他提起半句。就算他追问,她也不肯说。
这青霓山上她本就是个外人,自然没有多少人可以信任诉说,也没有人会护她到底。狄望舒是为了青霓派和应残秋,而应残秋虽说是寻妹,行动上却是诡秘。人人都有别的心思,怪不得她在山上那些日子,也只愿同重楼这般的小孩子玩在一块儿。还有那位剑势锋锐的楚南漠……
木怀彦只觉心中情绪起伏渐渐加大,竟似难以遏制,不由一惊。他平日修行最重心性沉静,师父虽然时常恼他不动声色,却也道他这般心性于习武最为有益。他自小便是沉静之人,越到年长,心思越发温良,少有能让他意动之事,更别说是像这般浮躁。先前喝下去的清茶仿佛都变作苦水,一阵阵苦意上涌,弥漫在口腔中,叫人越发烦躁难忍。
凉风迎面吹拂,他不觉凉意,反倒激出一股冲动。
若是现在下山去一趟长凭府……眼前似乎能看到她略带迷茫的眼眸欲说还休,他的心跳不由漏掉两拍。便是去看她一眼、问她一句“安好”也好……
虚掩的房门忽然被推开,木怀彦一惊回身,他方才想得入了神竟未发觉有人靠近。
“何事?”这话一出口他便觉语气过重,不太妥当。
不过那推门而入的白衣弟子也没注意这些,却是口气略带惶急道:“木少侠,穆神医上山了!”
师兄?木怀彦一顿,迈步向外走去:“我这便去见他。”
“穆神医现下正在大师兄房中,大师兄命我速速告知于你——”
狄望舒这般心急,难道师兄出了什么事?木怀彦身形一动,转瞬飘出几丈:“多谢,我先行一步。”
那弟子只觉眼前一花,便已不见他的人影,还未出口的半句话便喃喃飘在风中:“……穆神医要找叶姑娘。”
***
幽静夜色柔柔浸漫四周,丝丝凉风自门缝窗隙中钻入,稍稍撩起垂落的帘幔一角,仿佛在应和塌上之人轻缓的呼吸。在这静谧之中,一声极轻微的异响蓦地将闭合的窗户震开,幽谧香气顿时飘入房中。
“……收起醉夜香,否则——”黑暗中剑光冷冷映照,低沉的男声从帷幔中透出,寒气凛然。
窗外一声轻笑:“哈!佳人在侧,以醉夜香锦上添花岂不妙哉?”
“哼!”
但听一声冷哼,劲风激扬,瞬间荡开窗前帘幔,剑芒旋出清冷弧线,将屋内香气尽数涤荡殆尽卷席冲出窗外。
“诶,这般暴躁可不像你啊,玄墨君。”
“……进来。”
“连出来会会老友也不愿?”清冷的风将窗户吹开,一道修长的人影轻巧地旋落在地,手中羽扇缓缓扇动。“唔……是怕调虎离山?这般怀疑,可真让人伤心。”
隐在床帐中的楚南漠也不多言,冷冷吐出两字“接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