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遂城南郊,一条两车宽的大道蜿蜒横亘。已是傍晚时分,道上行人渐少,加之南郊一带为骆家庄所辖范畴,平日里除了些买卖的商贾,这条道便只有些快马横刀的江湖人士走的最勤。
这骆家庄可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今武林盟主便是骆家庄的庄主骆凌戈。骆凌戈此人儒雅清和,于武林人最是宽厚和善,身居武林盟主之位已有六年之久,但凡江湖中有难以决断之事,只要找上骆家庄,皆能妥善处理,无人有怨尤之辞。虽说以耀国九州分治之景,各州都有相应势力管辖,武林盟主本是个虚位,但因骆凌戈品性超凡,又为众人做了不少好事,自来为江湖人所敬重。便是这甘遂城,能这般安然地行交草药买卖,除了百里庄威势所在,骆家庄回护之功不可小觑。
人所众知,骆家庄大小姐骆婉瑶早年便与百里庄庄主穆寒萧订下红线鸳盟,两家交情深厚,亲如一家。这禹州境内,有穆骆两家相协管治,平静安定自不消说。
却说天色渐暗,远处低矮的天际堆了些积云,沉沉的将那些许残存的光线遮挡住,越发显得夜幕浓浓,几息间便将远远近近的山色笼罩在暗淡的青乌中。不想此时远处遥遥的传来断断续续的马铃声,只听蹄声轻缓,车轱喀喀转动,暮色中慢慢走来两匹瘦马拉就而成的一辆简陋的平板车。因距离稍远仍看不真切,只模糊看到马上两人一青一白,有节奏地随着马匹走动上下摇动。那白衣人抬头看向前方,青衣人便回头对着身后的草垛说了句什么。
那板车行走速度缓慢,走了约有一刻钟,才稍稍近了。前方岔口处一面三角黄旗迎风招展,旗面上一个大大的“骆”字苍劲有力,墨色沉掩。顺着那黄旗拐了弯,数丈远处一道山门横在前方。过了山门再行一段路,渐行渐深,道路两旁渐渐葱翠迭起,原是青竹夹植于道旁,风声微起间,竹叶簌簌之声不绝于耳。
“这般时景,竹青却嫌萧瑟了些。”看着绵绵青竹,左侧的青衣人忽然低低一叹道。
那白衣人微一抬眼,沉寒双眸冷冷扫过四周:“你一向、不是最爱竹林清幽么?”见身旁之人面上显出愕然之色,他微微扬唇一笑,“二叔总说你心性平和,竹林之幽于你最是相称。我幼时厌恶那等冷清,近年来,却反觉这林子太过喧闹。你道是为何?”他略略转头看了看板车上静静躺着的素衣女子,垂眼道,“只因我失了那人,便觉天地沉寂世间再不该有其他声音,任是在何处也觉着吵闹。”
青衣人静了一静,握着缰绳看向竹林。一片青叶悠悠飘下,像是一声未出口的叹息,无声无息地落入暗处。
两人便不再说话,走不多时,林子环向两侧,两扇沉木朱门便掩在前方。盘着青苔的院墙迎着竹林展开,白墙乌瓦绵延开来,远远的枝叶缝隙间仍可看见飞檐一角。那朱门看着已有些年头,漆料有些暗沉,却不显颓唐,反透着股世家大户的沉稳气势来。因此时天色已是不早,门前早早地挂了盏红纱一字灯笼,烛光透出,绯红的光芒恰恰映出门上黑漆做底的一面匾额,匾上金线勾勒朱笔挥就的三个大字闪出毫光——“骆家庄”。
马铃声近前,马上两人还未有动作,一扇朱门忽地从内打开,探出一个头来。原是一个年轻门童。只见他眼珠子灵活一转,脸上便漾出喜色:“原来是穆神医,快请快请!”边说着边打开两扇大门。
穆寒萧淡淡一点头,翻身下马。
那门童已迎上前来:“穆神医可用过饭了?小的这就去吩咐厨房……”他突然一拍脑袋,“瞧我笨的,现下该是立刻告知小姐才是!”
穆寒萧眉头微不可见地一皱:“不用叨扰她了,我直接去别院即可。”
那门童也不多说,笑呵呵地应下,刚要当先走去,却听方才一直未出声的青衣男子忽然道:“这位小哥,烦请先去备些热水可好?”
门童转身看来,这人却是个面生的,想是先前未曾到过庄里。只是观他相貌,清眸平和,嘴角淡淡笑意叫人一见便觉可亲。只那秀挺双眉微蹙,一丝忧色遮掩不住。
“这位是……”
“我师弟。”
“原来如此,小的失礼了失礼了!”那门童连忙拜了几拜,还待说什么,便被穆寒萧打断:“别院我自去便可,你速去将热水备来!”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眼见那门童奔走,穆寒萧回转身走到板车旁,忽地冷哼一声:“……你倒睡得安稳,还不起来?!”
车上那女子只静静躺着,一动不动。却听窸窣声起,她身侧慢慢拱出一个小身影,黑漆漆的眼眸此时却有些惺忪——原来是那个唤作逃儿的孩童。只见他茫然地看看左右,忽地一跳而起,还未蹦起便被穆寒萧揪住后领拎下车来。
木怀彦走上前来,目光落在车上的女子身上,忧色加深,弯腰便将她抱起。却听一声微弱低吟,他眉间一跳:“叶姑娘?”
这不过是昏睡着的人无意识间发出的声音,自然没有回音。只是他的声音低低压下,犹自昏迷的女子却似听到了般,轻轻地往他怀中缩了缩,嘴边低喃道:“木头……”
只是这么两个字,却似巨鼓沉沉敲响在心间。木怀彦只觉心头一阵酸涩,似痛非痛,凄楚中犹有一丝甜意泛出。手臂不由紧了紧,将那瘦弱的身体越发抱紧了些。
“……我在。”
不知是否是错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