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站起身来,在厅中走了两回,衣袖拂过雕花木架,翩白盈动,像是归巢的鸟儿般振翅抖羽。这么多年,骆婉瑶再未见他这般欢欣雀跃简直难以自禁的模样,心中不安渐渐升腾酿成无望。他温柔或冷漠,从来都不是为了她……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深夜她辗转反侧着仍然沉入有他相伴的美梦中;每一次对着镜中娇颜,她又是如何压下那阵阵酸楚,只坚持着情深终有情眷。一个女子能有多少年华可以虚耗在等待上?她早已不是当年的俏红颜花蕊初绽,双十年华仍是云英未嫁,便是整个耀国也不多见。多少人噙着虚伪的笑意看着她如何红颜坐老,她却只能昂起头笑容甜蜜地重复着那个甚至不被他承认的婚约……
这一刻,骆婉瑶终于向自己坦诚,从身到心,她都早已疲惫不堪。却不知她倾情多年的男子,可愿意让她稍稍歇一歇……
眼前走动的白色身影蓦地一停,转过身来,那张俊挺的面容早已脱去少年的生涩,当年轻狂的傲然也成了如今仿佛刻入骨血中的冷然。骆婉瑶心旌神摇,喉中一阵干涩。眼见着他唇边绽出一丝笑容,眸中欢喜的光芒几乎要将人刺伤——
“瑶儿,她回来了!你不信?啊……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
骆婉瑶张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面前的人还在喃喃低语:“奇迹,不,是上天怜我苦痛赐我的恩祉……她活过来了!我便知道她定然舍不得让我孤独一人的,本来她不回来我便是要去找她的,早就说好的,等紫灵芝长成后便要将她找回的……不过她自己先回来却是再好不过!那些东西不用也罢……啊,不对,还可以给她补补身子……”
这般胡言乱语,简直是疯言疯语!
直到此刻穆寒萧压在心中多年的期盼与绝望才倾泻而出,连那喜悦也仿佛变得不真实起来。骆婉瑶两眼酸涩,老夫人所说的六年之约,原来不过是他发疯与那死人订下的约!她却跟着疯了这许多年……些许湿意沾上面颊,她无暇理会,若真是上天垂怜,为何独独漏了她?
“……瑶儿,你哭什么?你也是欢喜么?”
欢喜?是啊,她欢喜得恨不能让那人生生世世堕进十八层地狱,永世莫再相见!
骆婉瑶面上忽地盛开出如花笑靥:“是啊,瑶儿……可是非常非常、想念眉姐姐!”
阵阵药香飘进屋中,正和逃儿说得开心的叶曼青一怔,便听脚步声近前,门板两下轻敲:“叶姑娘,该喝药了。”
一听这个声音,叶曼青条件反射就要皱眉,缓了一下才想起先前已打定主意要跟他道歉的,便清了清嗓子道:“请进。”
对方似没料到她这般快作答,顿了一下才推门进来,正是捧着药碗的木怀彦。只见碗上热气腾腾,显是刚熬好的药汤。他一进来,逃儿便跳起身端了椅子放在床前。叶曼青愣了一下却是笑道:“小逃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十三孝好徒弟呢!”
从她醒来起,这还是她头一次在木怀彦面前展露笑容。木怀彦怔了一怔才笑道:“若有这般贴心徒儿也是好事。”
叶曼青瞥他一眼:“真要论起十三孝好徒弟,怕是你排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吧?只要你悉心教导,还怕没有后继者么?”
这一眼带了点嗔意,却是笑意深深,全然没有先前的漠然。木怀彦只觉心头一跳,只期期艾艾道:“不、不敢。”
“……真是木头。”
眼见着眼前绯衣女子笑容晏晏,言语间亲近如常……似还带了点不知名的意味。木怀彦耳根微热,却未同以往一般避开了去,反是抬眼走近:“叶姑娘说的极是,木头性子总是会总出几件木头事情来……我、我……”
“对不起。”
想说的话被抢先说了去,木怀彦惊讶道:“为、为何道歉?该是我说抱歉才是……”
“你坐下。”叶曼青柔声道,却见他面上竟也是一个迟疑,反应同逃儿一般无二,登时喷笑出声,“看来那一巴掌把我抽成个鬼面罗刹了!”
木怀彦面色一红,登时坐在椅子上:“不是如此,是——”
还未出口的话被陡然伸到面前的纤细手掌给惊了回去,明明她的手掌只是虚虚贴在他的面颊前,中间隔了寸许的空气,他却仍觉得一阵阵热潮从那虚贴的部位涌向全身,点点滴滴,都从心房冲刷而过。此起彼伏的浪潮一阵热过一阵,似要将他整个煮熟了般。耳中只听好听的女声轻柔问道,“还疼吗?”
那话语中的呵护和歉意顿时让他口舌都不听使唤:“不、不疼……”
“不疼?那我再抽几巴掌好了。”
“……啊?”
看他呆愣愣的模样,叶曼青噗嗤一笑:“骗你的,木头!”她眼眸微微眯起,口气一转,“不过,再有类似的事,我一定把你抽成猪头让你师父都认不出来!”
那犹自带着笑意的眼眸却透出一丝淡漠的冷,木怀彦心头一震,不由握住面前的手掌:“好,再有下次,就把木头抽成猪头。”
这般认真,把笑话都弄得不好笑了……叶曼青暗自腹诽,目光却不由望进那双清和透彻的眸子。总是这么干净纯良,对谁都是一般的好……这种徒弟他师父怎么敢放下山来?也不怕出来一趟就再也回不去了?!
“喝药。”
童稚的嗓音木木地响起,叶曼青低头一看,才见逃儿站在床前。眼光在黑乎乎的药汤上一